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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一冷一熱

  天下間,所有州府縣城的學署必定是自立門戶的,獨|立於府衙之外的。


  這是什麽緣故呢?其間首先有個體製問題,中國古代社會的基本特征之一就是重視文化教育,在大多數情況下,文人入仕的正途,就是必先入學。這一點在宋代,異常的分明起來。


  學署的職掌,是管理一方入學的就讀事務,學署裏的官員一方麵接受上一級學官的直接領導,另一方麵,也接受同一級地方主官的直接指導與考核。正是因為這個體製,將學署與官衙區別開來,頗有幾分學署自立門戶的味道。


  自立門戶,逢然顯示出學署的清高。同樣學署官員在體製身份上,也比同級別的官員顯的特別一些。


  有看官會問,以樂天對經義幾乎是狗屁不通的水平,又怎麽會來州學讀書。


  說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一句話說出了其中的關鍵。


  樂天得了葉知州與陳知縣的青眼,便有了被推薦進入府學的機會。很巧,平輿的程學長想置辦些家業,想購下一處臨街的門麵房。樂天身為平輿房產開發公司的項目總經理、並在房屋銷售上有著絕對的話語權,二人一拍即合。


  一個以非常合適的價格拿到了一處臨街商鋪,一個得到程學長的舉薦進入府學的名額,大家各取所需皆大歡喜。


  學署官員的名稱依學校的級別區分,府字稱教授,正七品,州學稱學正,視州的級別品級而定,縣學稱學長。除此外,府、州、縣學都有設為正官的佐理,通常被稱為副學。


  雖說州學另地選址,但永遠與衙門相距不遠,與門子問了學署的位置,樂天出了州衙穿過條街就到了州學學署。


  蔡州州學學正名喚翁來,是位胡須花白的老學究,接過樂天遞上來的憑票,又打量了樂天兩眼,教訓道:“州學與縣學生的規矩一般,旬月便要齋課私試,季一周之,孟月試義,仲月試論,季月試策,並不落得輕鬆,若你旬月齋課不及格,老夫還是要將你黜回縣學的!”


  說到這裏,這翁學正又說道:“你是平輿縣學推薦破格升入府學,按規矩自然要進行初試……”


  有了上次縣學程學長的教訓,樂天自是明白這翁學正的意思,不動聲色,伸手從袖間拿出兩錠銀子,輕輕的放在翁學正的麵前。


  宋時,製錢上的字的四字個都是以年代號為主,後邊嵌上元寶或通寶二字,淳化元寶、天禧元寶等等。北宋時銀子並不是流通貨幣,但可以兌換製錢,將銀子當做貨幣使用流的是在金朝,當時南宋歲幣送的銀子太多,金人又嫌製錢攜帶麻煩,便將銀子當做流通貨幣。


  將銀錠稱為元寶是元朝的事,元寶本意為元朝之寶的意思,以元寶稱銀錠才開始流行起來,所以宋時銀子通稱銀錠。


  兩錠銀子足足有二十多兩,折成製錢足有近五十貫,翁學正眼底盡是笑意,不動聲色的將兩錠銀子收到袖子裏,故做驚訝道:“若老夫不曾認錯的話,你就是平輿那個作出‘似此星辰非昨夜,為誰風露立中宵。’的縣衙小吏樂天?”


  有錢能使鬼推磨,這話說的一點也不假,樂天忙道:“正是學生!”


  “詩詞小道,經義才是大道!”翁學正說出一句讓樂天耳眼都聽出繭子的話。


  樂天依舊做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施禮道:“學生謹尊教誨!”


  “念你薄有幾分才名,又經幾位官佐舉薦,這入學之試便免了!”翁學正說道,隨後麵色一正:“但旬月齋課私試若是過不了關,老夫依舊要按學堂的規矩辦事!”


  樂天心中立時有一萬頭草泥馬狂奔而過,聽翁學正這意思,是要按季剪羊毛,一年四季便是四次考試,自己就要送上四次好處,若不然隻能黜為不及格。


  北宋連讀書的地方都這麽黑,天下間還有什麽地方不黑。


  到了州衙當差,沒了平輿的那些進項好處,維持這麽一大筆開銷,自己豈不是要去喝西北風,樂天心中悶悶不樂。


  出了學署己時至黃昏,樂天本想趁夜去拜訪葉知州的,花些銀錢向內堂門子打聽,才得知葉知州出城巡視了,隻好做罷。回到縣衙吏員官舍,度過自己到州衙當差的第一個夜晚。


  第二日,州衙大堂旁邊的卷簷屋裏,樂天正式的上了差,也算是在新同僚麵前正式亮了相。那工房主管押司官姓餘,與樂天二人互相見了禮,不冷不淡的應了兩句,也便沒了其它什麽話語,其他工房一眾吏員也隻是打個招呼,便各自伏在桌案上各忙各的。


  看情形,樂天知道顯然自己是受了同僚的冷處理。


  剛到府衙工房,樂天不熟悉什麽事物,那餘押司官也便不分配樂天什麽公事幹。


  在平輿自打進入縣衙做事,樂天除了縣衙三大老爺外,何時曾受過別人節製。當捕快、做貼司,背後有大靠山陳知縣,又有姐丈為自己撐腰,樂天連六房押司都不曾放在眼中,眼下真的體會到在人屋簷下的滋味。


  按理說樂天的身後有著新的大靠山葉知州,可惜大宋朝講求官員相互掣肘,知州的一張政令都需要通判、判官(簽判)三人簽署才能施行,葉知州的權力被削弱到何種程度可想而知,更不要問還有錄事參軍可查知州大老爺的賬。


  由此可見,樂天雖是葉知州的人,但在州衙裏並不受人待見。


  相比之下,樂天覺得葉知州這一州主官,當得還沒有陳知縣威風。


  伏在案上發呆,樂天望著窗外天空飛鳥飛過,望著被秋風拂過一片片落在地上的樹葉,心中懷念著在平輿風光時的日子。


  “樂先生!”就在樂天無聊之際,那守門的外堂門子走了進來,露出一副笑臉道。


  “何事?”樂天無精打彩的問道。


  “有人給先生送來張帖子,請先生晚上赴宴!”那門子說話間,將一張帖子遞了上來。


  接過帖子打開,樂天目光掃過,問道:“這西關的李媚娘是誰?”


  “先生不知道西關的李媚娘?”傳話的外堂門子一臉驚詫。


  聽到這門子的話,坐在樂天對麵桌案上奮筆直書的書吏停下笑聲,抬頭好奇道:“西關的李媚娘,那個夜宿一晚要十多貫錢的李媚娘?”


  “正是!”那門子應道,眼中露出又是猥瑣又是無奈的目光,歎道:“小的一年的工食銀,也不夠在李媚娘那裏留宿一夜!”


  另一個吏員笑道:“算了罷牛二,你雖然工食銀少些,那門規錢也不少拿,沒了門規錢,誰使用的動你來傳信!”


  沒有理會兩個吏員的戲謔,門子牛二向樂天問道:“樂先生,您去還是不去,門外的婆子還等著小的回話呢!”


  “樂先生!”未待樂天說話,又有門子一路小跑來到工房,一張臉笑的如同老菊|花般燦爛,呈上張大紅帖子說道:“這有人送與您的帖子!”


  樂天接過帖子,翻開瞄了一眼:“師盼兒又是哪家的娘子?”


  “北城煙柳閣的師盼兒?”坐在樂天對麵的書吏又是一驚,張口道:“這師盼也是本城的名伎,一夜需要花費九貫錢!”


  相比在州衙受到的冷遇,這伎家的熱情簡直如火,將樂天心中的那點鬱悶一掃而盡,前後不過小半個時辰,樂天便收到七、八張伎家的請柬。


  眼下,這些伎家也知道樂天來平輿當差的消息。


  本城名伎相邀,甚至還自薦枕席,這消息迅速在州衙傳揚開來。不隻是工房的一眾吏員,其他五房吏員也是跑過來看熱鬧,望著樂天的眼神裏崇拜的直冒星星,


  什麽叫風月無限、什麽叫灩福無邊,眼前這位就是啊,以前還都以為樂天受伎家追捧是個傳言,這下可真的見識了。


  在一眾豔羨的目光中,樂天犯了難,這麽多伎家自己去哪好。


  就在樂天心中難為之際,隻見一個管事模樣的的人走進工房。


  看到那人進來,餘押司迎了上去,笑道:“林管事來工房,莫非楊官人有事吩咐?”


  聞言,樂天將目光投了過去,這餘押司雖說是個沒有品級的末入流小官,卻也是有官身體麵的,能對此人這般客氣,顯然這仆伇的主人身份非常。


  那人執手回禮,答道:“我家官人命我來此,請樂先生今晚赴宴的!”接著又說道:“敢問餘官人,哪位是樂先生,煩勞官人引見!”


  餘押司官無奈,向著樂天拱了拱手:“樂先生,來尋你的!”


  那林管事對樂天施了一禮,雙手奉上張請柬,說道:“我家官人今晚設筵相邀先生,還請先生賞光!”


  樂天心中有些茫然,自己在蔡州除了齊柳月外,還真沒有什麽相識。接過請柬,看清了請柬上的署名,楊頌。


  樂天想了起來,這楊頌便是那博藝苑的主人,隻是自己與這楊官人實在沒有什麽交情,對方請自己赴宴又是何意?

  不過這楊官人的麵子自己駁不得,況且眼前還有七、八張伎家的帖子,自己去哪家不去哪家也是頭痛,倒不如應了這楊官人的邀,也好有借口將這些伎家的邀請推了去。


  想到這裏,樂天拱手笑道:“勞煩林管事回你家楊官人,樂某今晚準時赴約!”


  見自己完成差事,那林管事麵露喜色,向樂天施了禮轉身離去。


  候在樂天身邊,等待回信的門子問道:“樂先生,那……這幾張請柬怎麽辦?”


  樂天回道:“今晚樂某應了楊官人的邀,你去與我向送信人推掉便是!”


  “誒!”兩個外堂門子應了一聲,忙向外堂走去。


  坐在樂天對麵的吏員望著離去的兩個門子,笑道:“樂先生真是他二人的財神,今天這兩個家夥的門規錢就抵上他們一月的公食銀了!”


  文吏、捕快、白伇,相互間也是有等級的,似樂天這等文吏一月的薪俸為三貫,捕快一月也就一貫多,至於門子白伇一月才七百文。


  八字衙門朝南開,有理無錢莫進來,正是這個理。莫說是告狀,就是去衙門裏傳個話見個人,沒有錢也是萬萬不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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