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闖入大堂的人
有宋一代尚行以小製大,這種製衡之策,到了後世明朝更是被發揚光大,九府巡按製便為其代表。葉夢得雖為州衙裏的最高長官簽發的任何命令都需要黃通判簽名,若不然沒有半點法律效應。
嘩啦啦的鐐銬聲由遠及近,正坐於堂上的黃通判眼神漸漸火熱起來,這鐐銬的聲響聽在自己的耳中,仿佛是慶祝自己高升的鑼鼓一般。
隨著鐐銬聲的臨近,一道身著囚服、戴著枷鎖的身影走到到縣衙大堂中。
“啪!”
看到這道身影,黃通判興奮了起來,驚堂木在手中響起,用官威十足的語氣口中厲喝道:“大膽番邦細作潛入我朝,窺我天朝機密,當真是十惡不赦,且將事情一一道來,本官定可饒你一命!”
剛進得通判大堂,樂天便聽得驚堂木響與斥喝聲,再然後便見到那張熟悉的臉。
台詞不對!聽得這斥喝聲,這是樂天第一反應。樂天在縣衙裏廝混的久了,自然知道衙門裏審案的套路,按道理官府審人先要問姓字名誰,哪裏人氏,家住哪裏,然後再問及案情,這位通判老爺當了這麽多年的官,怎麽對這套路似乎不大熟啊。
拖著鐐銬枷鎖,樂天又踱了幾步才來到縣衙大堂正中,說道:“通判老爺,您這驚堂木拍的早了,小人還走到大堂中間呢!”
雖說宋朝尚行以小製大,但由古至今曆朝曆代,像黃通判這樣做為主官助手的佐貳官員也是最為悲催的一群人,簽署州府發布政令上有個署名權,但基本上還是坐冷板凳的角色,府衙裏尋常審案有推官負責,管錢糧有各司參軍各自主管,平常這通判老爺著實沒有什麽事可做。
這黃通判以前在京城的清水衙門裏做個小官,使了銀錢好不容易才補到蔡州通判這個缺,連一縣正印都沒做過,更沒審過幾樁案子。
一個細作居然敢出言聽嘲諷自己,黃通判開口斥道:“大膽細……”
然而話音隻說到了一半,看到自己麵前那張熟悉的臉,竟驚的有些合不攏嘴起來,停頓了片刻,才開口道:“怎麽是你……”
“見過通判老爺!”樂天拱手作禮。
啪!
認出了樂天,黃通判的神色間也有些驚訝,雙眼微眯了片刻,麵色陡然一冷,手中驚堂木再次落下:“大膽細作,硊下!”
“硊下……”聽到黃通判這般說話,左右幾個皂伇也是齊齊喝道。
在平輿前後被人告上縣衙三次,見慣了場麵的樂天又怎會被嚇倒,拱手說道:“小人是平輿縣衙的工房押司,並不是什麽細作!”
黃通判問道:“你說你是平輿縣衙的工房押司,不在平輿縣衙當差,為何來到蔡州?”
“小人是奉陳縣尊之命,解送軍糧才來的蔡州!”樂天回道。
“嗬嗬……”黃通判冷笑了起來:“你這細作連謊說的都沒道理,清點錢糧、押送軍糧本是戶房押司之責,你一個工房押司如何作的,本官看你分明就是狡辯?”
樂天正色道:“小人所言句句屬實,通判老爺若不信的話,可以派人詢問我縣縣尊大人!”隨即樂天話音一轉,反問道:“大人口口聲聲說小人是北國細作,請問大人可有根據做為憑證?”
中國號稱禮儀之國,古時候在稱謂上更是講究至極,在平輿縣衙時樂天稱呼陳知縣叫大老爺,稱嚴主薄為主薄老爺,從不曾以大人來稱呼二人。因為在官場中,大人這個稱謂,就相當現在同事之間,相互以對方姓氏以小張、小王、小李來稱呼對方一般。在古代,大人二字也隻限於同級或是上級對下級的稱呼;下級若對上級使用這個稱謂,便是藐視上級,如果非要稱呼的話,前麵定要綴上個“老”字,以顯示尊敬。
所以諸位看官,不要為古裝電視劇所迷惑,大人二字真不是隨便稱呼的,叫了你就等著穿小鞋罷。
稱呼上,從通判老爺到大人,稱謂上有了變化,正說明了樂天態度的變化。
被樂天輕蔑,黃通判氣的麵皮發青,卻驚愕的發現,自己除了隻是聽說捉個細作在牢中看押以外,還真沒有什麽證據來證明樂天是遼國派來的細作。
和樂天打過交道,知道樂天滑不留手難以訊問,黃通判心中揣測,沒有證據本官難道便奈何不了你了麽,又是一拍手中驚堂森,喝道:“我蔡州為東京南方門戶重鎮,更有重兵把守,你這細作若要再為自己強言狡辯,小心本官大刑伺候於你!”
這己經是第二次與黃通判在公堂上相見了罷,樂天想到。
在縣衙中當差,這樣的場麵樂天見的多了,自是不吃這套,樂天大聲道:“黃大人是想屈打成招麽?”
“好你個細作,不止是嘴硬,死到臨頭還這般張狂,當我大宋律法刑具是吃素的麽!”聽樂天說話,黃通判目光掃視左右皂伇,吩咐道:“左右與本官將這細作叉倒,先打上三十大板,殺殺他的威風再說!”
“是!”
左右皂伇齊齊應了一聲,上前將樂天按倒在地。
我|靠……樂天險些罵出口來,這回自己裝大發了,難道真的是要屁股開花的節奏麽?
“慢著……”
就在樂天剛剛被按倒在地時,一個聲音從大堂外遠遠的傳了進來。
不知道說話之人是誰,但這道聲音落在樂天耳中,卻是如蒙大赦一般,雖說未必免的了皮肉之苦,卻是可以拖延一陣了。
“誰……”黃通判輕挑眉頭,目光向大堂外望去:“何人在阻擋本官審案?”
在黃通判話音落下後,那道聲音再次傳來,聲音中戲謔味道更是十足:“通判大人倒是好手段,在下捉個細作尚未來摸清底細審問,通判老爺倒是搶了先,這手段當真是高明的很呐!”
手腳上戴著重鐐,脖子上戴個枷鎖,趴在地上的樂天實不好轉過頭來,隻聽得在那道聲音落下後,腳步聲漸漸輕晰起來,從堂外跨到了堂內,又走到了自己的身邊。
樂天揚著頭極力想看清此人的麵目,但限於視覺角度,除了看到此人的穿著與尋常百姓一般,無法看清此人的相貌。
看到有人進來,黃通判冷哼道:“你是何人?”
那布衣百姓裝扮之人,隻是冷笑:“黃通判想著搶這份勞,難道就不問問這功勞是何人立下的麽!”
在汴梁做過幾年官,黃通判自然也是些眼力的,知道能這樣說話的人定是有著依靠,聲音平淡了許多,開口問道:“你一介布衣裝扮,卻自稱本官,可有何根據?”
那人嗬嗬一笑,拿出一塊腰牌遞與身旁一個皂伇,道:“拿與你們通判老爺見識一下!”
廝混於州府衙門,這些皂伇還是有眼力的,忙雙手接過那人遞來的腰牌,奉與黃通判。
黃通判拿過腰牌看了其上的花紋,心中便是微驚,再看其上的一行文字,心神更是一滯,隻見上麵清楚的刻著,欽州防禦使武功大夫帶禦器械田威。
很快黃通判醒過神來,忙從座位上站了起來,雙手將腰牌奉與那人,又拱手道:“見過田大人!”
接過腰牌那人點了點頭,卻未還禮。
黃通判在京城任過職,自然有些見識。這田威與自己二人雖說品階上相當,而且自己還是文官,對方是武職,便事情不是這樣看的,那田威官職中帶禦器械四字,分明是皇家近衛,豈是黃判這等人所能惹的起的。
那人收好腰牌,對黃通判微微一笑:“這正位,黃大人是不是該讓讓了?”
黃通判麵色好不尷尬,卻不敢說什麽,忙道:“田大人請!”
田威也不客氣,大大咧咧的坐在了正位上,望著立在身旁的黃通判,田威懶洋洋的說道:“本官在蔡州一呆便是兩年,剛立下些功勞,險些讓你搶了去!”
黃通判麵色尷尬,額上微微冒汗,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說道:“在下聽聞捉到了北國的細作,知州葉大人又不在州衙……”
“搶功便是搶功,不要尋那麽多的借口!”田威說話毫不留情麵:“若不是有人報與本官知曉,怕是這樁功勞便被你搶了去!”
話音落下,田威望著伏在地上的樂天:“地上的人且抬起頭來,可識的本官否?”
趴在地上實在有辱斯文,樂天便要起身。
“趴下!”有皂伇開口喝道。
“我乃縣學生員!”樂天冷哼,依舊自顧自的起身。
一身枷鎖壓的人喘不過氣來,樂天好不容易站了起來,向那人望去,立時認了出來,一臉驚色道:“你……你不是那客棧中的小二麽?”
“正是本官!”坐在位置上的田威點了點頭。
這坐於正堂之上的田威,正是樂天投宿那家客棧裏的店小二,也就是給樂天房間裏送熱水的那個。
看著望自己發呆的樂天,田威懶洋洋的說道:“大家都是同行,你我都知道各自刑訊的看家本領與手段,說罷,通事局這幾年有什麽動作,派你來到蔡州又是為了什麽目的?”
不知道田威話音裏的通事局是做什麽的,樂天隻好回道:“大人說話,小人越發的不明白了!”
“別裝糊塗!”聽樂天這般說話,田威臉上的笑意不見,整個人變的陰沉起來:“前幾年興化軍有人嘩變,不是你們通事局的傑作?京西南路流民造反,沒有你們通事局的身影?”
田威直視樂天,聲音又平淡了下來:“閣下此次來到蔡州的目的是什麽,還是招了罷,免的你身體受罪,田某受累!”
樂天無奈,隻得再次說道“在下姓樂名天,暫任平輿縣衙押司,並不是閣下口中所說的什麽細作,也不知閣下為何認定在下是甚麽遼國的細作?”
“閣下到了這個時候還不肯承認麽?”田威挑了挑眉頭,麵容上的神色變的得意起來,以勝利者的姿態望著樂天,說道:“那本官就將你是細作的證據拿出來了!”
話音落下,這田威從腰間慎袋取出一件事物,拿在手中晃了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