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征遷戶鬧事(上)
這王戶曹參軍素來喜歡諛上惡下,樂天吟的這幾句正應了這王戶曹參軍的景。
席間的諸位官老爺為了維持官員體麵,臉上依舊一本正經的模樣,心中卻在暗暗發笑,候在外麵候著的一眾府城差伇也是強忍著笑意。
王戶曹參軍是自己的下屬,自己好歹也要維持下官員體麵,葉知州訓導樂天道:“做人要識大體,遇事要沉的住氣,出言莫要如此憤懣尖酸刻薄;你年紀輕輕便能充任押司,又頗有些才名,隻要肯用心勤勉公事,隻要再熬些年資曆,他日也能立於廟堂!”
有宋一朝雖說官吏分流,但卻未如後世明清那般,堵死吏員升官的道路,朝中有律是凡資曆年限足夠的吏員皆有升任雜官的機會。
葉知州對樂天印象不錯,又道:“汝以詩詞載道成就才名,天下盡頌之,當珍惜不可輕廢。雖汝出仕艱難,但不妨以李杜為楷模,切不可再憤懣刻薄,毀己名聲!”
“老大人教訓的是,小吏當謹記在心!”樂天忙避席拜道。
被樂天奚落的王戶曹參軍望著樂天,眼底盡是憤恨之色,眯了眯眼睛,臉上憤色褪去換成了一副笑臉,對葉知州說道:“之前下官以為這小吏不過是虛有才名,沒想到卻是出口成章,當時讓下官驚訝的很!”
“這是什麽意思?”不止是樂天,席上諸人皆是有些摸不到頭腦。
王戶曹參軍又說道:“聽嚴主簿言,這小吏是為幹吏,年紀輕輕便充任押司一職,蔡州府縣實屬罕見。王某想這小吏如此幹練,留在平輿豈不是埋沒了人才,不如知州老大人將這小吏調到州府使用!”
在座的官員心中有些奇怪,這王戶曹參軍突然間像換了個人般,又是打的什麽主意。
樂天心底冷笑,又怎麽看不出這王戶曹參軍的用意,若是自己被調到州府使用,就成了其手上的麵團,想怎麽拿捏自己就怎麽拿捏,想怎麽整治就怎麽整治。
重建平輿,樂天不可或缺,政績前程就在眼前的陳知縣忙起身施禮說道:“葉老大人,這小吏本官使用的熟了,況且重建平輿正值用人之際,下官一時離不得他!”
“誒!”王戶曹參軍一擺手,說道:“在州府為吏與在平輿為吏皆是為朝廷出力做事,陳縣尊又何必舍不得放人呢!”
這幾日樂天的表現,葉知州也是看在眼中的,況且樂天又做的一手好詞,蔡州處於汴梁的交通要道上,距離汴梁隻有七驛之地,常有朝廷大員路過,需要自己這個知州迎來送往。想了想,葉知州也是點頭道:“王戶曹參軍說的對,在州府與平輿俱是為朝廷效力,陳知縣又有何舍不得?”
“平輿此時正待重建,這小吏熟悉民情事務,故而屬下一時離他不得!”陳知縣忙道。
“也罷!”葉知州歎氣,又說道:“待平輿完成重建之後,再將這小吏調到州府也不遲!”
沒想到前後不過幾句話,自己便要換個衙門供職,竟然由不得自己,樂天滿心無奈。又一想府城有被自己得罪的黃通判,還有不懷好意的王戶曹參軍,就不由的有些脊骨發涼。
席間州府的一眾官老爺也是神色各異。
又敘叨小半個時辰,一眾官老爺又相互敬了幾杯酒,這宴席也便散了,隻是在宴席散場前,樂天分明可以看到那王戶曹參軍不時的看了自己一眼,盡是不懷好意的笑意。
回家的路上,樂天心中揣測,待平輿重建後,自己就辭了這押司,大不了去尋於官人那裏尋個差事做,也比被調到蔡州當差受那兩個惡官的氣好。
第二日,送走府城前來巡視的一眾官員。陳知縣與嚴主簿將樂天喚到簽押房,就平輿縣城重建,如何征地,還有征地補償與房舍售價,仔細的論證了一番。
平輿半個縣城化成白地看上去災情嚴重,實際上比起旱澇、地震災害諸等要輕許多,就陳知縣而言,當真是一次出政績的機會。
這一日,在縣衙外貼起了縣城發生火災地區征地的告示,告示貼出立時引起輿情洶洶,有讚同者有反對者立時吵成了一片。
火災那日,由於氣候幹燥再加上大風天氣,很多百姓未來的及將家中細軟房契帶出,房舍便被焚成了灰燼,眼下沒有了房契,就無法證明發生火災的房舍是自己所有,但在縣衙的告示裏卻寫的分明,房契被焚毀的戶主,隻要在官府中查到存檔就可以證明土地為其所有。
雖說有人表示反對,但僅就這一項足以引起不少人擁護。
家被燒了,家中細軟財物也是被燒得所剩無幾,想要重建屋舍多少也有些吃力,縣衙出台的征遷補償,頗讓人有些心動。
“樂先生,您手下有個幫伇來報,說是有急事尋您!”縣衙花廳內,樂天正與縣衙三大老爺商議征遷後重建後的諸項具體事項,外堂門子跑過來說道。
樂天忙對陳知縣說道:“屬下這便去看看!”
“不必了!”陳知縣擺手,道:“讓你那手下進來罷!”
過多久,尺七一路小跑了過來,一見縣衙三大老爺在場,立時施禮問候。
“有什麽事,盡管道來!”樂天說道。
尺七有些上氣不接下氣的說道:“外麵鬧起來了!”
“什麽鬧起來了?”樂天不解。
喘了兩口氣,尺七說道:“小人在外麵聽到,那黃員外與秦員外還有呂押司等人聚在一起,議論官府貼出的補償條件太低,不同意縣衙提出的征遷要求,眼下正鼓動那些己經簽了征遷契約的百姓,鬧著反悔呢!”
“竟有此事?”陳知縣不由挑起了眉頭。
事關政績前程,陳知縣的麵色立時變的鐵青了起來,沒想到這黃家、呂家,外帶那個死強的秦員外,一起聯合起來給自己使絆子。
未過片刻,前門堂的門子帶著個捕快進來,那捕快急聲說道:“大老爺,不好了,有一群人正向縣衙走來,叫嚷著要毀掉契約!”
陳知縣一張臉變的難看無比,事情的起因眼下己經不重要了,現在要命的是這些人若是真的鬧起來,不僅是自己的麵子不好看,更不要說什麽政績前程工程,便是今年績考時,蔡州黃通判那一關就過不去,若是眼下再弄出點人命岔子來,自己這頂官帽恐怕真的戴不了多久了。
“縣尊莫要生氣,徐徐圖之!”嚴主簿在一旁勸道。
未曾言語的霍縣尉也是一臉的凝重:“此事瞎子都能看的出來,是黃通判在幕後一手操縱,由其胞弟出麵攏絡人手反對縣衙征遷。若其得逞,重建平輿工程失敗,縣尊會落得庸官的聲名;若再鬧出人命,這黃通判更有理由來為難縣尊大人!”
陳知縣思慮了片刻,命令道:“霍縣尉,召集捕快護在縣衙門前,但不得與那些刁民發生衝突,誰若是敢違了本縣的命令,小心本官將他刺配流放!”
“是!”霍縣尊應了一聲,忙去集合手下的三班快伇。
陳知縣目光掃過嚴主簿與樂天,又道:“隨本官一齊出去看看罷!”說完率先向縣衙門口走去。
前世在報紙新聞上,常看到聽到某地因為拆遷補償什麽的,鬧出人命官司案件的,樂天沒想到自己剛剛製定了一個城市規劃,便有人開始帶頭鬧事。
這基建工程當真是不好做!
此時縣衙外,己經是人山人海了,有六、七十個人圍在縣衙門口與門子差伇對恃,在遠處還有許多圍觀的百姓,在那裏看著熱鬧。
這六、七十個立在縣衙大門外與門子差伇對峙的,正是被鼓動起來鬧事的征遷戶,站在隊伍最前麵的三人樂天俱是認的,分別是黃員外、秦員外,還有曾在工房任職的呂押司。
聽說因為有人因征遷鬧事,本縣巡檢也得到了消息,忙將手下那百十多號弓手調了過來,護在縣衙門外,但卻隻是采取觀望態度。
縣衙大門外,門差伇與那些被黃員外蠱惑來的征遷戶處於對峙的狀態,
一眾征遷戶看到陳知縣與樂天走了出來,立時情緒激動了起來,有如燒沸了的水一般。
“朗朗乾坤,縣衙官吏貪婪無恥,借平輿重建之機,大肆壓低價格收購百姓宅基,與民爭利,實為奸賊也!”
“快快將我們簽下的契約還來,我們不鑒了,隻想在原址重新自己蓋房子!”
“如果縣衙老爺們不同意我們的請求,我們就聯名告到州府裏去,州府若不理,就告到路府裏去,實在不行就告到汴梁,讓官家與我們評評理!”
……
亂糟糟的一副場景,讓樂天、陳知縣等人不由的皺起眉頭。
“諸位父老鄉親,且聽本官一言!”陳知縣上前一步拱手,隨後又說道:“我平輿為何在十日前會發生如此大的火災,起火後又為何難以撲救,諸位鄉梓可曾想過麽?”
一個征遷戶說道:“陳父台,您說的這些我們不關心,我們隻關心的是宅基的問題,前幾日我們一時糊塗簽下了契約,現在我們反悔不成麽?”
“君子無信不立!”陳知縣道。
那呂押司冷冷一笑,上前說道:“陳父台,您老人家別說什麽有信無信的,呂某也是在縣衙裏吃過幾十年公飯的人,縣衙裏那一套呂某自是清楚的很,不知陳知縣會在這重建平輿的差事裏,會賺取多少的銀兩?”
陳知縣做官不久,但何曾聽過這等話語,臉色變的如同豬肝一般。
霍縣尉麵色清冷,喝道:“姓呂的,你聚眾鬧事,當真不怕國法不成?”
“國法是讓你們這些官老爺們侵占我們百姓私宅的麽?”呂押司似渾然不懼一般,又叫囂道:“我等倒要去汴梁告上一狀,朝廷律法在你等眼中視同無物,任憑你等巧取豪奪侵占民宅!”
樂天冷笑了一聲,直視著呂押司說道:“你這些人口口聲聲的說要告禦狀,你知道汴梁城的大門往哪開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