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花魁大比(下)
“一號,正陽縣麗閨坊元興兒上場!”
於官人坐下,隨即唱名聲響起,一位穿著紅綃衣、杏眼桃腮巧笑嫣然的女伎扭動腰肢走上台來,立時引來一片驚歎。隨即那女伎將麵孔朝向樂天盈盈一笑,遙遙的道個萬福,再向其他幾位考官行禮。
見這女伎最先向自己道福,樂天心中暗道不妙,這些考官中於若琢與自己交好,還有其餘紳宦也便罷了,但這位李相公雖不知是官居何位,卻是頗有頭臉的人物,這元興兒先向自己道福而後向這位李相公等人施禮,會不會使的這位李相公心中對自己生恙?
心中思慮間,樂天看了眼那李相公,果然發現其的麵色中有幾分不愉。
按照樂天之前定下的章程,本次花魁大比依照印像、自我介紹、才藝、機智問答、觀眾評比五項進行,女伎隻需完成前四項,這第五項觀眾評比隻能由恩客照顧了。
曾有人言,(女昌)是沒有才藝的,(女支)是色藝雙全的,此言未必全對,卻也是有幾分依據的。
是凡從其他州縣來赴花魁大比的女伎,哪個不是姿色姝人之輩。這元興兒上得台來便落落大方明豔照人,給人印像頗佳;待第二項考評做自我介紹時,話音宛轉有若鶯啼,更是愉悅人心;隨即有婢女送上去玉笛演奏,做為第三項考評的內容。
出色的伎家女子哪有不擅長些樂器的道理,才能稱得上是色藝俱佳。至於樂天抄襲後世選美中的第四項機智問答,則不會有什麽太難的問題,無非都是些尋常的女伎職業素養,女伎們被伎家媽媽調教了良久,又如何回答不出來。
“二號,平輿平樂軒曲淩兒上場!”
四項考核步驟完成,元興兒退下。隨著唱名聲響起,立刻又出來位身披白紗衫裙,十四、五歲的小女伎。雖然年紀不大,神態間略有些青澀卻己是光采照人,清豔而不俗氣,便是有畫師聖手在此,也是難畫其神韻。
這名喚曲淩兒的小女伎雖顏色明豔,然而在舉止神態間卻有幾分羞澀與畏懼感,並不如其他女伎那般膽大。上台之後,依舊學著如元興兒那般,先向著樂天遙遙道了個萬福,之後才向其餘幾人行禮。
“在前些時日,於某曾見過這丫頭的,記得這丫頭還不曾掛牌出閨!”看到這曲淩兒,一旁的於官人低聲說道。
對女伎之道不解的樂天,壓低聲音疑問道:“於官人何意?”
“原來賢弟不知?”看著樂天疑問的眼神,於若琢接著說道:“這曲淩兒與那盈盈姑娘都是清水巷平樂軒中的清倌人,雖然眼下盈盈姑娘是平樂軒中的頭牌清倌人,但這曲淩兒卻做為第二個盈盈姑娘來培養的,眼下還未掛牌出閨,想來是借今日花魁大比出了名氣,再行出閨!”
平樂軒館?此前樂天止去過盈盈姑娘那裏一次,眼下才知道那裏喚做平樂軒。
“這平樂軒向來隻做清倌人的生意,通常由人牙子手裏買下對曲樂有天賦的小女孩,經館中樂師調教成為清倌人,也可以再轉手賣與商賈官宦做妾!”於若琢在樂天耳邊低聲道,隨即話音一轉:“樂兄弟想來不知道,這平樂軒是呂家的產業!”
聽到這個消息,樂天也是有些驚訝。
隨即於若琢又是一笑:“原以賢弟有意沾染那修建福田院的差事,沒想到卻是有意擺了那呂押司一道!”
突然有錯音聲入耳,隻見那李相公眉頭輕挑,嚷道:“上台這般畏畏縮縮模樣,還不如焌糟女子落落大方,這曲子彈的與荒板鼓又有何異?”
原來這曲淩兒終是年紀幼小了些,抽簽時名次又抽的靠前,上台說話時聲音裏帶著幾分懼意的顫抖,及到才藝表演,撫琴時不小心彈錯了幾個音調。
對於這李相公的言談,樂天吃驚異常,便是一旁的於若琢聞言,麵色上也是露出幾分尷尬。
古人喝酒需要加熱,焌糟二字意為給酒加熱的意思,這焌糟女子實為俗語陪酒女子之意,若從販夫走卒口出說出,倒讓人不覺有何怪異,然而此言卻從一朝中官員口中說出,卻讓人有些難以接受;特別後邊這荒板鼓三字更是俗言哩語,意思表演的不夠專業專唱藝人。
這李相公說話聲音甚是響亮,驚的那台上的曲淩兒心神顫動,眸間竟有淚水滴出,竟是一副我見猶憐的模樣。
樂天雙眼微眯,似乎意識到為什麽這李相公不滿,悄悄起身向女伎等候出場的後場走去。
剛剛來到後台,竟然讓樂天失神了片刻,入眼處數十位姿色上佳的女伎坐在一起,怕是任何人此時都驚的合不攏嘴。
“樂先生不在台前做考官,來這後台是要見哪個相好的?”
就在樂天失神之際,這群姿色明豔的鶯鶯燕燕中,不知是從如個女伎口中冒出一句酸溜溜的話語,將樂天從失神中拉了回來。忙收斂了下心神,樂天也未多做理會,說道:“待諸位姐姐登台之際,切記要向那坐在主位的相公施禮,千萬不可弄錯了!”
“不枉是讓姐妹們掛念一番,先生果然是個貼心的人!”有女伎蕩笑道,順勢向前靠了過來。
就在這時,那曲淩兒從場下退了下來,淚珠似斷線般的滴落,將一臉的胭脂粉妝弄的花了。之前是因為怯場,加上又聽了那李相公的話,哭的梨花帶雨一般。隨在曲淩兒身邊的那伎家媽媽也是一臉怒意,口中更是囉囉嗦嗦:“你這死丫頭恁般的不爭氣,婆子我……”
聽了那婆子的數落,樂天輕挑眉頭開口斥責道:“你這婆子若再在這裏大聲叫嚷,小心樂某叫人將你扔出去!”
“原來是樂先生……”那婆子也是識的樂天,忙改口道:“婆子我對家裏的女兒與自己的女兒一般,又怎麽真舍的教訓!”說到這裏一張老臉立時堆滿了笑容,如同一朵老菊花撲蔌蔌的掉著粉渣,望著樂天小心翼翼的說道:“不知先生何時有空,婆子我備下酒水,請先生光臨!”
對呂家無甚好感,樂天也不想理會這老鴇,敷衍道:“待得樂某閑時再說!”
雖從未見過樂天,這曲淩兒也是知曉樂天的才名,見樂天生的神豐俊朗,眼下又出言為自己解圍,眼中盡是謝意,羞澀的道個萬福。
點了點頭,樂天才離去。
待樂天回座,唱名聲再次響起,這第三位上台的正是平輿本地青樓的翹楚紅牌蘭姐兒,這蘭姐兒不愧為本地最紅的女伎,上台落落大方,特別是之前樂天教與其的貓步,更是走的如若柳扶風搖曳多姿,生生將一身的嫵媚風蚤揮灑出來。
之前得了樂天的提點,蘭姐兒遠遠的向這李相公道了個萬福,才向其他人施禮,引得這李相公頗為滿意,興致也比之前更高了些。
“這蘭姐兒不愧是平輿的頭道紅牌,幾日不見這走路的姿態竟比那些小腳婦人還有味道,更比那些路岐人更不知強了多少倍,這般姿色便放在京師汴梁,怕是也會有一席之地!”想來蘭姐兒頗對這位李相公的味口,使的這位李相公口中稱讚不絕,不過這李相公依舊是一嘴的俗言俚語,當真顯的與其的身份有些不符。
(路岐人,宋代的俗語,是指路邊賣唱之人)
穿越以來在樂天的印像中,貎似在汴梁為官的京官不是出自於太學便是出於科舉,熟讀四書五經,哪有似李相公這般滿嘴盡是俗言哩語的人物,心中揣測這位李相公的來曆。
平輿連同來自臨近州縣的女伎足有八十多位,一個晚上的時間顯然是不夠的,之前樂天便將花魁大比的日期定成了兩日。花魁大比定為幾日並不是樂天關心的重點,真正讓樂天關心的是,借著這次花魁大比能賺取了多少的銀錢。
當然時間持續的愈長,籌措賺取的銀錢也便越多。
望著那些坐於台下的看客,盤算著有多少進賬的樂天,神色間突然一凝,意外的看到一張熟悉的麵容,此人目光閃避,帽子將麵容摭擋住了半邊,然而眼中卻是頗有興致的盯著台上的女伎觀看。
此人是誰,此人是平輿的知縣父台!
將目光向別處投去,故意裝做沒有看出陳知縣。樂天心中知道朝中有製,不許官員攜家眷赴任,這陳知縣此時年輕體健,又怎麽忍的住寂寞。想到這裏,樂天心中揣測是不是要替這位知縣老爺操操心,納個妾什麽的,也好穩住自己在縣衙中的地位。
朝中雖有製不許攜家眷赴任,卻沒說不可以任上納妾,當年蘇東坡貶謫惠州時也不是帶著王朝雲同行,況且霍縣尉也不是在任上納了小妾。雖朝中有製,也可相機而動。
回想起前幾日見到那呂押司,樂天心中就忍不住暗喜,那呂押司將籌建福田院與慈幼局所需銀錢算計的幾乎不遺巨細,讓自己幾乎沒有一分油水可沾。沒想到回頭這差事便被應到自己頭,想起當時呂押司那般表情,樂天就沒來由的暗爽。
八十多位女伎雲聚,贅述這花魁大比的過程頗費筆墨,怕是也讓人厭煩。
然而在花魁大比上品花,卻是為人津津樂道之事,在平輿人人以到場品花為榮,甚至私下裏門票被從兩吊錢的價格炒到了四吊以上,依舊還是有不少人趨之若鶩。
總之這次花魁大比不隻是在樂天的眼裏,還是眾位主考官的裏中看來都是舉行的很成功。而樂天的心中卻在打著算盤,粗略的算計了一下,兩日門票的收入便近二百貫,送與女伎一吊錢一朵的鮮花,還有十貫錢一個的花藍,被那些土豪財主們成打的送到相好的女伎名下。
直到最後一名女伎登台落幕,第二場花魁大比結束時己是子夜時分。看了眼天色,身為主考官之一的於若琢起身拱手,對台下說道:“今日天色己晚,請諸位明日移步清河花船,在下等人介時將花榜公布出來!”
話音落下,隻聽得噓聲一片。一眾人等了兩夜,更有一些鄉紳花費了許多銀錢來捧場相好的女伎,眼下卻又盼了個空,心裏豈能快活。
聽得聲音,於若琢一笑:“諸位心情於某了解,但明日必會在清河岸邊開榜公布花魁榜單,且此次毋需花費銀錢,與萬民同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