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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貼司更無聊

  初入內衙的樂天尚不熟悉公務,上頭自然也不會分派什麽具體差事,隻是讓樂天學習熟悉文案公函章法賬目之類,眼下距離夏收還有數十日的光景,正值一年中最為的清閑時間,衙中無甚事務,樂天也自然樂的消遙自在,日升梆響上差,無事尋人閑聊一番,到了日落時梆響下差,所有人對他倒也是客客氣氣。


  這日,樂天正在衙中閑極無聊,有門子從外走了進來,奉上一張大紅的請柬。


  原來這張請柬是於若琢著於官人家仆送來的,近日於官人有昔年在太學的一位同窗路過平輿,於官人自然要做東陪伴,特請樂天前去坐陪。


  自打擢升貼司在內衙上差,過了頭幾天的新鮮勁後,樂天立時感覺到沉悶無聊起來,吏員的名聲地位雖高於差伇,但做吏員卻沒做衙伇時那般自在。


  做捕快那陣兒,樂天點過卯後覺的無聊,便尋個由頭跑出去耍樂廝混,眼下在內衙中無事可做清閑的,卻要守在內衙一整天,一份邸報被翻來複去的看個無數遍,一杯茶泡到如白水般無味,隻有等得下差的梆聲敲響才能落得自在,與坐牢沒什麽兩樣。


  幸虧上官老爺沒有勒令自己搬入縣衙居住,若不然樂天非得被這種生活逼瘋不可。


  既然於若琢請自己去吃酒,窮極無聊的樂天也樂得偷懶圖個清閑自在。


  以往閑聊中,樂天隻知道這於官人的宅子坐落在平輿東南,卻從未曾去過。這日天色剛近黃昏,樂天告假早遁了一會,便猴急般的出城而去,行走數裏見有處莊園,略做打聽,樂天才知道此處便是於若琢的宅院。


  候在門前的小廝識的樂天,見到樂天遠遠的便跑過來行禮,帶著樂天向宅內走去。


  進了於府,樂天立時有了劉姥姥進了大觀圓的感覺,宅院內雖說不上富麗堂皇,但卻格局建築布置卻是巧妙精致,堂前有園,園中有榭,榭邊有水,布局絲毫不弱於樂天前世所見的園林。


  “樂先生,今晚的筵席就擺在這榭邊亭中!”那小廝倒是十分討喜,一邊引著樂天參觀庭院,一邊介紹晚間的筵席。


  水邊亭榭己經擺好桌席,桌麵上己經擺上了各類幹果、點心蜜餞,在亭榭一旁的下首,更有十幾個歌女樂伎,各自手持著諸般樂器候著。


  偌大的亭院、這排場,讓樂天吃驚不己,自己當了一月衙伇辛辛苦苦才一貫銀錢,眼下做了貼司也不過三貫錢的薪酬,心中立時生出許多自卑。


  看這般場麵,顯然於官人所請的陪客不下於十數人,樂天心中揣測於官人所請的同窗又是何人。


  夕陽灑下的餘輝將亭榭間染的金紅,陪客們陸續到來,多是本地的士紳名流,隻不過這些士紳樂天大多不識的,其間有幾本本縣的末流官樂天倒是認的,乃是本縣的幾個教諭學官。隨後又是一陣鶯鶯燕燕的聲音傳來,樂天遁聲望去,見是一眾女伎到來,其間還有幾個自己識的風月場熟人,鶯鶯姑娘、還有暢月亭的月茹姑娘、怡春閣的蘭姐兒赫然都在其中。


  鶯鶯姑娘來到後,身邊有丫頭翠枝伺候,便與一眾拿著樂器的女伎聚在一起,做為清倌人自然要有清倌人的樣子,而月茹姑娘與其她幾名青樓女伎聚成一堆說著閑話,顯然青樓中的女伎與樂伎是分成兩個圈子的。


  陸陸續續的又來結伴來了幾人,樂天見這幾人莫不都是都斕衫唐巾裝扮,想來都是本縣的儒生。


  那怡春閣的蘭姐兒正與些女伎閑聊中,眼角中無似中看到了樂天,似發現了寶貝一般,不時的向樂天眉來眼去,一旁的月茹姑娘順著蘭姐的目光,也發現了坐於亭中的樂天,同樣拋著媚眼對樂天勾勾搭搭。


  一眾姿色美豔的女伎自然引人注目,這些來到的客人立時發現蘭姐兒幾個女伎的神色不對,正向著一個年輕人眉來眼去,羨煞了不少人。


  未過多久,於官人陪著一位與其年齡相仿的男子走了出來,亭榭間立時平靜下來。


  “今日在下昔日同窗路過平輿,於某特遍邀平輿紳宦名流做陪,在此於某感謝諸位賞臉光臨!”於官人露出一臉笑容,忙連連拱手,隨後為眾人介紹身旁之人:“這位便是於某的同窗好友趙明誠趙官人!”


  眾所周知,於官人是本地名流,年少時曾在東京汴梁國子監念過太學,自是交遊廣闊,所結識之人又豈是尋常之輩,眾人連忙客套了一番。


  那趙官人也是拱手見禮:“趙某本一介布衣,恰巧路過平輿來見好友,卻攪擾了諸位,心中抱歉之至!”


  眾人客套了一番,賓主各自入席,做為陪客樂天也隨之紛紛落座,每人身前都置著一張桌子,各有一名女伎服伺在身旁。樂天神遊太虛,對趙明誠這個名字頗有些耳熟,似乎上輩子曾在哪本書上見到過,一時間卻又想不起來。


  “樂郎君的心思被哪個狐媚子勾走了,莫非奴家的蒲柳之姿,在身邊服伺入不得先生的眼?”直到耳邊傳來埋怨的嬌嗔,樂天才醒轉過來,卻見蘭姐兒侍在自己的身邊,正滿麵嗔怒的望著自己。


  除此外,樂天依舊感覺有道目光注視著自己,抬眼望去,隻見於官人正麵帶苦笑的望著自己。


  什麽情況?樂天又是一臉的不明所以。蘭姐兒在耳邊吐氣如蘭,咯咯笑道:“於官人讓奴家去陪坐在那趙相公身邊,奴家又哪裏肯放過與先生同席的機會,偏偏坐在了這裏!”說話間,身子偎得樂天更緊了些。


  做為主客那趙挺之點了幾隻曲子,鶯鶯姑娘素手撫琴,在管弦絲竹聲中筵席開始。下人開始上菜。


  席間開場,主要還是於官人與趙官人敘話,趙官人除問起平輿風土習俗外,又探討些金石方麵的學問。


  交談間,這趙官人話音一轉:“前日在蔡州,趙某聽聞坊間有人傳唱桃花庵歌,據說是平輿的一位先生所作,不知這位先生今日可曾來否?”


  聞言,於官人哈哈一笑:“於某心知趙兄必會問及此事,特意將我那位賢弟請來坐陪趙兄!”


  “喁!”趙官人微驚,笑道:“還請若琢為趙某引見!”


  “縣衙小吏見過趙官人!”樂天自知自己書吏的身份上不得台麵,不待於官人開口,便起身而立,拱手道。


  於若琢對樂天笑道:“我這位趙學長當年在太學念書時,詩詞可是冠絕同窗,賢弟趁今日正好請教一番!”


  聞聽此言,趙官人麵露苦笑:“說起來詩詞一道,吾不及拙荊也,早不做矣!”


  聽這趙官人自稱做詞不及內人,樂天突然想了起來,眼前這趙官人莫非就是那位在徽宗初年,曾居相位首輔大臣趙挺之的兒子,娶了女詞家李清照的趙明誠不成?

  “老爺!”就在這時,有家仆奔來稟報:“宅外來了兩頂官轎,看儀仗是知縣大老爺與主簿老爺!”


  聞知陳知縣駕臨,於若琢微驚,又看了眼趙明誠,低聲道:“這陳知縣莫非是趙兄的故舊?”


  聞言趙官人也有些茫然:“家父過世後,家道中落,趙某被勒令退仕多年,與朝中官員更斷了往來!”


  說話間,於若琢與趙官人帶著諸位賓客忙了門迎接。


  眾人剛至於府門口,樂天在人群後遠遠看到自家縣太爺一改從前那副矜持模樣,見到那趙官人迎上前來,拱手陪笑道:“末學後進陳淩元見過趙官人!”


  趙明誠快行幾步,忙上前扶住:“陳父台何需如此,趙某不過一介布衣,哪受得起父台大禮!”


  原來陳知縣的名字喚做陳淩元,直到今日樂天才知道。看眼前這般場麵,樂天更加確定自己的猜測,眼前這位趙大官人便是那位趙明誠,若不然陳知縣怎會屈尊不請自到,而且來口稱自己末學後進。


  二人見過禮,陳知縣又是一笑:“趙兄怕是不識的在下了,十幾年前在下年少時,趙兄去拜見我家伯父,恰好在下在場,昔日趙兄還曾考校過下官尚書、論語!”


  趙明誠顯然早己忘卻此事,遲疑道:“不知陳父台尊伯父是哪位?”


  “下官伯父諱字一個瓘字,趙兄讀太學時曾任在太學任太常博士,後遷至禮部貢院檢點官!”陳知縣極為恭敬的說道。


  “原來是陳博士子侄!”趙明誠肅然起敬,拱手道:“家父在世時曾稱讚陳博士,諫疏似陸贄,剛方似狄仁傑,明道似韓愈,當為國之肱股,隻可惜……”說到這裏趙明誠一聲長歎,便不再說下去,又說道:“趙某自離京後與朝中官員早無往來不通消息,不知陳博士今在何處任職?”


  陳知縣忙說道:“近日曾有書信往來,聞知伯父遷至台州!”


  說話間,嚴主簿也上來與趙明誠見禮,隨後在於官人的引導下諸人移步到亭榭間,紛紛落座,就在迎接陳知縣二人的空檔,於官人早己命人為二位老爺擺上桌椅,陳知縣與趙明誠均坐於主賓之位,那嚴主簿的位置被安置在樂天旁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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