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阿姊懲家法(下)
“你倒是跑啊!”手拿家法樂氏追的氣喘籲籲,見樂天被自己追入到了死胡同,眉眼中帶著幾分冷笑,下一刻手中竹鞭在破空聲響亮的落在了樂天身上,疼的樂天一陣大呼小叫。
“梅紅,外麵出了何事,怎這般吵鬧?”繡樓閨閣內,一二八年華閨中小姐,聽到外麵傳來的慘叫聲,輕挑眉頭開口問道。
站在樓邊的丫頭,透過窗縫正蠻有興致的望著樓下某人被執行家法的一幕,笑嘻嘻的轉過頭來:“小姐,有人被堵到了咱家樓下的巷子裏,正在被人拿著竹鞭打呢!”
“打人有什麽好看的,你這丫頭還能笑出口!”那閨閣小姐白了一眼婢女。
梅紅輕笑了一聲,道:“那挨打之人,小姐應是曾聽得過姓名的!”
“你這丫頭不許胡說!”那小姐斥道,麵容上猶帶著怒意:“聞聽挨打之人的聲音是個年輕男子,我終年守在深閨,如何識的哪個陌生男子!”
梅紅湊到小姐的麵前,神秘的說道:“小姐還記的半月前,老爺差些曾為小姐訂了門親事麽?”
聞言,這小姐慽眉:“父親說過,那人身為差伇倒也罷了,且品性不端,當不得良配!”
原來這坐在樓上的小姐,就是差些與樂天結成姻緣的秦家小娘子秦芷。
梅紅再次笑嘻嘻的說道:“小姐不認的那人,奴婢卻是識得此人的,這在樓下挨打之人正是那個樂二郎,打人的就是他家阿姊樂氏!”
“原來是他!”秦芷露出一抹幸災樂禍的笑意:“走,去看看去!”
說話間,秦小娘子走到繡樓窗前,將窗子開了個縫,將目光向下投去。
挨了十多下家法,樂天又不敢反抗,隻得求饒道:“阿姊,小弟是去過花街柳巷應酬,但真的沒有碰過那些鶯鶯燕燕!”
“去花街柳巷不是眠花宿柳,難道是去學柳下惠麽?”樂氏冷哼一聲,手中的家法依舊是不依不饒的向樂天身上招呼下去。
“樂家姐姐且先住手,聽於某一言,令弟的品行著實可以與古之大賢柳下惠相提並論!”於若琢趕了過來,在一旁勸道。
樂氏聞言,看著於若琢冷笑了一聲:“你也不是什麽好人,我家二郎就是做了衙伇,才會與你們這些不三不四的人廝混在一起,墮落到這如今這般地步!”說話間,樂氏卻是鼻子一酸掉下淚來,慽然:“說起來都怪我疏於管束二郎,才令二郎墮落到這般模樣,真是愧對逝去的爹娘!”
“活該挨打!”繡樓上,梅紅朝著樂天輕啐了一聲:“幸好老爺撞見這樂二郎行為不端,才看清真實麵目,不然小姐嫁過去可就真如跳入了火坑!”
秦家小娘子麵色不悅,轉身說道:“關上門窗圖個清淨,省的被這些醃臢事汙了耳朵!”
“你憑白無故打二郎做甚?”就在樂氏哭泣之際,得到手下通知的李都頭忙追了過來厲聲喝道。
“都是你這壞了良心的!”看到自家夫婿,樂氏掩去悲慽麵色又是一厲:“奴家說過二郎是讀過聖賢書的,可你偏偏讓二郎來做這差伇,不過才月餘的光景,二郎現在都變成什麽樣子?奴家也是今日才聽到鄰裏們的議論,現下街談巷議裏都是二郎的那些醃臢事!”
“婦人之見!”見自家娘子這般說話,李都頭從嘴中擠出四個字,又道:“你不見,二郎現在多受大老爺的待見,處理衙門公事時,便是為夫也要喚二郎一聲樂貼司!”
“依你這般說話,二郎還是個知上進的人了?”樂氏看著夫婿冷笑,並不相信。
“那是自然!”李都頭仰首道:“二郎深得知縣大老爺器重,如今己被擢升為貼司,你不見今日二郎穿的是青衣斕衫、頭頂東坡巾腰係細絲絛,不再是胥伇的裝束了麽?”
心中生怒,隻顧及著家法懲治樂天,倒忽視了樂天的裝束,樂氏仔細打量了一番樂天,依舊有些不大相信,問道:“二郎,你家姐丈說的可是真的?”
樓下正準備關窗的梅紅,聽到樓下這般說話,忙對自家小姐說道:“小姐,快來!”
“我說過關上門窗,免的被那人的下流髒事汙了耳朵,你怎還在那邊盤桓!”秦家小娘子依舊一臉的不悅。
“小姐,小姐!劇情好像反轉了呢!”梅紅極有興致的說道,仿佛在看一場大戲,生怕自家小姐錯過,又喚道:“小姐,你若不看可別後悔哦!”
“阿姊,姐丈說的句句屬實,二郎僥幸得縣尊青眼,被大老爺升做貼司!”樂天揉著腫痛的身體說道。
“李家嫂子錯怪樂兄弟了!”於若琢再次上前拱手施禮:“在下姓於賤名若琢,本縣於家莊人氏,也是中過舉人考過解試的,許某深佩令弟之人品,更視令弟為至交!”
樂氏有些不好意思,歉意的福了一福:“方才妾身失禮了,還望於大官人不要責怪!”
“原來是於大官人!”這邊李都頭自是聽說過本城富戶於若琢於舉人的,忙拱手道。
“見過李都頭!”於若琢自是識的李都頭,見過禮後又道:“李都頭與都頭夫人想來都知道,前些時日那轉運使來平輿搜刮民脂民膏,於某受家中惡仆吳阿大陷害麵臨家破險境,多虧樂兄弟急義相助,才使的於某免除那傾家之難!”
說到這裏,於若琢又是一聲長歎,聲音有些愴然:“有關樂兄弟出入伎家尋、歡做樂的傳言在本縣甚為流行,卻哪裏知道樂兄弟是為本縣黎民忍辱負重,若不是樂兄弟施計讓那轉運使馮保流連伎家不返,平輿的富戶十家怕是有八家要被其搜刮破落,樂兄弟每日去伎家不過是去送些銀錢,免我平輿百姓被那貪官荼害,卻又有幾人知道樂兄弟之大義!”
顯然於若琢這番話是故意誇大其詞,為樂天開脫的說法。
“若非如此,二郎進入公門尚不過一月,知縣大老爺如何會將二郎升做貼司!”李都頭不失時機的插言,又對自家妻子說道:“本縣縣尊老爺兩榜進士出身,年輕有為且勤政親民,平輿赴任尚且數月,己經落的青天的美譽,難道你這婦人會認為大老爺會提撥一個隻知眠花宿柳的無賴之徒?”
“二郎,他二人說的可都是真的?”樂氏從心底認為自己家弟弟還良善的,望著樂天期待的問道。
沒有說話,樂天隻是揉著紅腫疼痛無比的傷處,重重的點了點頭,隨即仰望天空四十五度,愴然間兩行清淚奪眶而出。這一刻奪眶而出的眼淚,樂天也說不清是因為自己受了委屈還是因為身體太過疼痛,又或者是因為自己演技越發的出色。
就在樂天抬頭的一瞬間,恰看到有人在樓上偷瞄自己,透過半掩的窗欞,樂天看到一張皎好的容貎。那道目光與自己的目光四目相對之後的一霎間,樂天心如石撞,隨即那張端莊淑秀的麵孔立時嫣紅起來,片刻後隨著關閉窗欞的聲音響起,隻餘下樂天一個人仰頭發呆。
“二郎,阿姊錯怪你了!”執行家法的竹鞭掉落在了地上,樂氏拉著樂天痛惜的說道,隨即臉上堆滿了笑意:“做文吏好,總比你姐丈做那亂七八糟的胥伇強!”
隻是此時的樂天腦海裏盡是方才看到的那張花容月貎,耳中混然不覺阿姊的口中在說著什麽,猶自沉浸在方才那四目相對的驚豔中。
見誤會消除,於若琢一笑對李都頭拱手道:“今日於某聽聞樂兄弟高升,特意來為樂兄弟慶賀的,若李都頭不嫌棄,還請賞光一敘!”
李都頭還禮笑道:“於大官人乃是本縣士紳名流,李某不過一介胥伇,既然於官人相邀,李某不勝榮幸又豈敢違命!”
“不許去!”樂氏看了家自家夫婿,河東獅吼道:“且先帶我家二郎去瞧郎中!”
李都頭無奈,苦笑道:“二郎從小到大不知挨了你多少棍棒,也從不見你有見郎中這般說詞!”
驚豔後的樂天很快恢複了演技,扮做疼痛的模樣,被阿姊拉著向巷外走去,卻又不住的回頭向那座繡樓望去,心中驚訝這是誰家宅子,又是哪家小娘子生的這般標致端莊,回去定要著尺七仔細打聽個清楚。
“莫非老爺錯怪了這樂二郎?”丫頭梅紅疑惑的對自家小姐說道。
“你說什麽?”秦家小娘子心中不知在想些什麽,沒聽清梅紅的話,被梅紅攪醒後問道。
梅紅又說了一遍剛才說的話:“奴婢是說,是不是老爺錯怪了這樂二郎!”
“討打!”對著自家丫頭輕叱了一聲,秦家小娘子又說道:“小心老爺聽到責罰你!”
丫頭梅紅吐著舌頭做下鬼臉,忙借口有事逃似的下了樓。
“嗯,真可能是爹爹錯怪了他呢!”丫頭梅頭剛剛下樓,秦家小娘子也輕聲道,隨即走到窗前,輕輕開啟一道窗縫,隻見巷口內空空,人早己經去的遠了,眉宇間蔓上幾分失望與惆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