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桃園深處桃花郎
這與道姑結夥拐賣人口的漢子名喚許九,平輿本地人氏,早年常出門在外做些買賣,時間久了嫌做買賣來錢的慢,便將主意打到了拐賣人口上。這道姑遁入道門後守不得寂寞,便做起半娼半道的營生。
許九與這道姑二人的露水情份,早己不是一天兩天,隨後更是一拍即合,許九將有些姿色的落單姑娘擄來,藏匿於青雲觀中,待風聲平息後再偷偷轉到外地賣與伎家,為了能賣個好價錢,這些被擄來的小娘子必須都是完壁之身。
案情審個水落石出,知縣拿了畫押的供狀,提筆寫了判詞,命人抄錄兩份,一份上報州府提刑司,另一份上報大理寺,此案影響政績考評,聲勢自然要做的足些。
人口失蹤案的告破,足以讓自己在考績上加分不少,使的這位年輕的縣太爺心中高興非常。
“大人,此案能破多虧小人手下的一個幫伇,若不然這案子恐怕還要耽擱些時間!”看到知縣大人高興非常,李捕頭趁機指著樂天,說道。
目光投向樂天,知縣老爺輕輕點了點頭:“能破此案,你立功甚大,賞錢兩貫,當任為快伇!”
知縣老爺心中有些愧疚,昨日李捕頭被自己打了板子幾乎行動不得,這些時日四下派出的差伇更是一無所獲,眼下破了案,讓這小幫伇成為衙役也好讓人知道自己這個大老爺賞罰分明,若不然誰敢肯用心辦事。
就兩貫錢?也忒小氣了些!樂天在心中腹誹,依舊叩謝了知縣。
以往左鄰右舍見到樂天,或是不理或是稱呼一聲樂二郎,如今樂天頭戴平頂帽、身著花邊青布箭袖長衣,紅布纏腰,這些人都改口稱樂差爺,倒讓樂天著實興奮了幾天。
衙門裏的差伇薪水極低,若是指望那每月那點銀錢養家,恐怕一家老少都得餓死,自然要弄灰色收入做為補償,雖說樂天不通曉其間門路,幸得有姐丈指點,很快便輕車路熟。
這日樂天與幾個差伇在街麵上收稅,除去上繳與截留私分,幾人胡吃海喝了一頓,酒後便散了。
春日的暖風酥了人的骨頭,借著酒勁樂天信步出城來到清河邊的一處桃園,園中桃花開的正豔,岸邊綠柳成蔭,清河中載貨的扁舟穿梭,更有花船夾雜其間,一派富庶盎然之像。
酒意湧動,樂天目眩神迷:“滿眼遊絲兼落絮,紅杏開時,一霎清明雨……”
未吟得兩句,嗤笑聲傳來:“卑吏賤伇,也敢裝模作樣的在這裏吟風賣弄!”隨即又是一陣銀鈴般笑聲傳來。
聞言,樂天麵帶怒色望去,卻是靠在岸邊的花船上立著幾個斕衫唐巾的儒生,正麵帶不屑的望著自己,那從花船上傳來如銀鈴般的笑聲,卻是這花船上女伎發出的。
花船上女伎的姿色比那青雲觀中道姑可要勝上許多,引的樂天的目光死死的盯著那些女伎不放,竟有些失態。這也怪不得樂天,自從樂天穿越以來,除那道姑所見的女子都是出身良家,每人打扮的恨不得以紗巾罩麵,而花船上這些女伎不隻是年輕貎美、身材更是豐腴飽滿,一雙眼兒幾乎能媚出水來,穿著更是惹火非常,身上對襟緞子襖的上襟未係,半個鼓鼓的胸脯都露了出來,再加上伎家媽媽的調教,一顰一笑間都透著萬種風情,難怪樂天有些失態。
看到樂天這副模樣,一儒生對身邊女伎笑道:“一年拿不了幾吊錢的賤胥卑伇,恐怕沒見過這般標致的娘子!”
又一個儒生嗤笑道:“我等貴為孔孟門徒,理會這青狗賤伇,豈不是低了身份!”
“窮賤伇識的幾個鬥大的字,也敢胡亂賣弄!”不僅是這些儒生瞧不起樂天,便是那女伎也是冷言嘲弄。
什麽?酸文假醋的書生嘲弄我也便罷了,你這千人騎萬人跨的浪蹄也敢嘲弄小爺!前世人人平等的思想滲入樂天的靈魂,又怎堪這些儒生女伎嘲弄,望著花船嗬嗬冷笑:“皂衣小吏又如何,難道皂衣小吏就受不得孔孟之道的教化?”
清明時節,清河岸邊桃園多有踏青民眾,此時聽樂天與一眾儒生爭論,不少人好奇的聚攏過來。
“不要以為識的幾個字,念的幾句詞,就敢在我等麵前賣弄,你可知何為聖人之道?”之前最先嘲弄樂天的儒生冷哼一聲。
樂天自是不服,反嗤道:“爾等讀聖賢書自稱聖人門徒,不過是借孔孟之道為自己考取功名博個前程,吾雖粗卑小吏讀聖賢書立修齊誌,隻為明事理知教化獨善己身!”
沒想到一皂伇開口便是引經據典,話又說的刁鑽狠毒,引的一眾儒生心頭生怒,卻又無話可說。張了張口卻又不想再與樂天辯駁下去,畢竟二者間身份相差懸殊,便是辯贏了這個小吏也無甚光彩還自降了身份。
有讀過書的百姓,聞樂天所言,也是暗中豎了一下大拇指。
花船上一個儒生為自己幾人解圍:“方才我幾人說好是要泊船靠岸賞花吟詩的,何苦與一胥伇鬥嘴!”
“好好的一個風景,生生被賤伇敗壞了!”有女伎附和道。
嗬嗬狂笑了幾聲,樂天不再理會那花船上的儒生,酒意上頭後的步履有些蹣跚,轉身行走在桃林間,且走且吟道:“桃花塢裏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仙人種桃樹,又摘桃花換酒錢。酒醒隻在花前坐,酒醉還來花下眠。半醉半醒日複日,花落花開年複年。但願老死花酒間,不願鞠躬車馬前。車塵馬足顯者事,酒盞花枝隱士緣。若將顯者比隱士,一在平地一在天。若將花酒比車馬,彼何碌碌我何閑。世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見五陵豪傑墓,無花無酒鋤作田。”
吟罷,樂天又是狂笑了數聲向縣城走去,隻留著花船上一眾儒生目瞪口呆。這桃花庵詩又是幾個儒生所能做的,縱是之前故做風雅打了幾首腹稿,此時怕也是無法拿出來賣弄與這桃花庵歌相比。
這些儒生自命不凡,自然花船上召來的女伎也是有些才名,聽樂天所吟的桃花庵歌,登時有些入迷,見入了桃園深處的那襲皂衣仿若有了幾分魏晉名士風采,詩中風範更是直追竹林七賢與酒仙太白,又想這年輕差伇也生的俊俏,心底又不知起了幾波漣漪。
“粗卑賤伇不過是從哪裏抄來的詩句,在這裏胡亂賣弄罷了!”自知詩才比之不過,一儒生藉口說道,暗中催船家快些離去。
到家樂天倒頭便睡,醒時怕是連自己曾做過什麽也記不大清。卻不知這首被樂天隨口吟出的桃花庵歌為樂差爺日後贏的一個桃花郎君的雅號,流傳在平輿繼又傳到蔡州以外,隻是這首桃花庵歌詩句太長,當日裏一眾人隻記的七八分而殘缺不全。
一覺睡了兩個時辰,中午與幾個差伇隻顧喝酒吹牛卻未吃得多少飯菜,覺的腹饑,樂天起身洗了把臉便去姐姐家蹭飯。
來到姐姐家,卻是姐夫李都頭坐在椅上眉頭緊鎖,不住唉聲歎氣,姐姐樂氏也是低頭不語。
“姐丈,出了何事?”看到姐姐與姐夫都這般模樣,樂天不解。
沒有回答樂天,李都頭沉聲道:“二郎,明日你便隨我辭了差事,遷往他地居住幾年再回平輿!”
“為何?”樂天越發的不解起來。要知道這差伇雖然薪水菲薄,但每月腳鞋錢、酒飯錢之類的好處可不少拿,何況自己這姐丈身為快班都頭收入更是豐厚,又怎麽舍的棄職去往他鄉。
“你姐丈惡了頂頭上司霍縣尉,怕那霍縣尉尋個由頭報複,故要與你辭了差事出門躲避!”樂氏開口,又道:“如此也好,你郎舅二人都在衙門裏做事,姐姐也是為你倆擔驚受怕,生怕你們遇到比上次打板子更重的禍事,你二人去職反倒讓姐姐安心許多!”
原來今日清晨李都頭帶人下鄉公幹,卻不想路上遇一神色慌張行跡可疑之人,身上更是沾染了些許血漬,命人拿將下來。起初此人還駁辯身上的血漬是殺雞時所留,李都頭做了十多年的差伇又豈分不出雞血與人血,再說此人身著長衫,顯然出身富戶又豈會做去做那皰廚之事,遂押到縣衙命手下差伇嚴加拷問。
未至中午,李都頭便聽聞縣衙外有人投狀詞,狀紙上言稱鄉鄰姚四用棒殺呂二郎逃逸。很快那被押到縣衙牢中之人受刑不住,供稱自己名為姚四,因與鄰裏宅基糾紛用棍棒殺了鄰家呂二郎,在逃逸途中被差伇拿住。
“不過是一樁尋常命案,卻又怎會惡了那霍縣尉?”樂天不解。
“你可知道那這姚四是何人?”李都頭麵上惱意愈重:“這姚四是縣尉大人新納小妾的兄長。”
按大宋官場規矩,不許本地官員在本土任職,這霍縣尉正值壯年來平輿赴任,長夜漫漫難免耐不住寂寞,前些天剛在本地納了一房如花似玉的小妾,那小妾得知自家兄長被拿入縣衙,更是對霍縣尉哭啼吵鬧個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