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流轉
李小東從來沒有擔心過自己的演技,他有他自己的一套解析:演技是演給別人看的,得由別人去評價,也就是說自己即使再怎麽擔心也都沒有用:人家相信、認可的話你不作任何努力也會成功,反之假設人家不信,質疑的話你就算耗盡心力去討好,換來的也未必會是掌聲。
現在又到了考驗演技的時候了,雖然說他不擔心自己的演技,可是對魂淡子、賓哥兩人的能力沒有把握。“算了,再怎麽想都是杞人憂天了。”他重重的呼出一口氣,再來幾個深呼吸調整思緒,然後低聲說出安慰自己的話語。淡定才能夠把事情做好。
他把知書子的遺體送回到他的別業那裏去,聽隨行人員的話,知書子家裏一片哀嚎,眼淚紛飛,家裏親人仆人倒下了一大片;他的好友葉珂涼來拜祭的時候發誓要替他報仇。小東之前在船上的時候就聽知書子說過,這個知書子的好友葉珂涼是遼國手握兵權的新貴;他出身好,受過良好的教育,年紀跟知書子差不多,是個前途被看高一線的貴族子弟。
隻是一直未有機會見到真人。
到底他知道知書子是雙重間諜的事嗎?葉珂涼會不會也是同謀?還是偽君子知書子已經瞞住了所有人?
知書子是在伊萊娜的默許下被殺的,葉珂涼報仇就是以伊萊娜為敵,那是絕對的不可以。不過,也許這個人的複仇情緒能引導為我所用,有機會得見一見。李小東暗暗在想;能用盡周圍所有能用得上的資源達成目的,這樣做雖然說很是功利,但是在隻看結果不看過程的實用主義思想指導下,不失為一個正確的做法。不理了,不管白貓黑貓抓到老鼠就是好貓。
李小東一個人走在海參崴的海邊。海參崴是一個沿海城市,海岸線很長很長。他一個人走在海邊,夜裏走過碼頭上無人的長堤,海浪擊打著礁石,像漂浮在夜色裏,四周是群星。那一刻他想,如果在宇宙的盡頭有人看過來,這一刻要飛過數百億年才可能會到他的眼中,也許並沒有那麽一個人在宇宙盡頭,它就永遠孤獨地飛……
難道說,隻有孤獨才是永恒不變的真理?李小東心底躥出了一股莫名的悲哀感。在見到伊萊娜之後,他遇到很多不可思議的事,他想起高考時為了寫作文能夠引經據典增加評卷老師印象分而背下來《聖經》中的一句適合放在任何題目作文的話:從希望中得到歡樂,在苦難中保持堅韌。(Rejoicing in hope; patient in tribulation.)
在偶發空閑的時候李小東有時會一些情緒上的起伏:他親手殺死了葉菜菜,雙手已經沾滿血汙。他原來以為自己會懊惱、會後悔;而事實上是,殺人之後的他一點感覺都沒有;完全沒有哪怕是一絲的憐憫與惋惜。哪一刻隻要他再多猶豫一毫,他的朋友魂淡子就會死於非命。他為自己的選擇而慶幸。殺人之後他也沒有感覺到電視劇或者電影和文學作品裏麵反派專屬的變態快感,“我真不是一個適合做反派的人。”李小東輕歎道。
他盼望伊萊娜和輕孟(即使很不願意但是也得向現實低頭)能留下來助自己一臂之力,但是伊萊娜已經明確表示她有其他的任務,他也就不好再多說些什麽了。
他間或會想起廿一世紀的女朋友,不過僅僅是有這樣的念頭而已,沒有深究。她會不會也在想我?應該不會吧?大家早就有共識,隻是被彼此之間的“水泡”,用途隻是臨時塞一下時間的空隙、應對一下周邊的親朋好友之類的問題。結婚?如果大家在很長時間內都找不到合適的結婚對象,或者也許可能會考慮;可惜這個可能性不大。相信他那個所謂的女朋友也懷著同樣的想法。
糾結於過去,等於葬送未來。算了吧,得過且過就好了;發生了什麽事都好,生活還得繼續下去。
太陽依舊照常升起,地球一刻也不停歇地轉動。晨光照亮了卷縮的枝葉,連每一片葉子的紋理都看得清清楚楚,就好像所有的細枝末節都是由鮮豔的顏料畫出來的,或者是被巧奪天工的能工巧匠製成的模板印出來的一般。魂淡子走在大街上,一個人,穿著素色的衣服,淡掃娥眉的她在肩摩轂擊人群中依舊出彩。她在布料店門前停下了腳步,看都沒有看最新到貨的產品徑直走到了掌櫃的麵前,禮貌的說道:“老板,我想做個素色的衣服,好看點的,款式新穎點的。最快什麽時候可以起貨?”
“姑娘,你是準備在什麽場合穿這身衣服的啊?”布料店的掌櫃笑著點頭哈腰,魂淡子今天的打扮一看就是個能付出好價錢的主顧。
“是告別儀式用的,”魂淡子瞳孔裏折射出一點點哀思,“所以你就看著辦吧。雖然這樣說,但是你幫我挑的式樣也不可以太老套;要可以突出我的青春活力還有美貌。”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掌櫃保持著假笑的表情。魂淡子象征性的隨手翻了一下眼前的幾幅布料,又再跟掌櫃囉嗦了一些細節就付賬離開了。“謝謝。你的衣服我們一定會準時送到府上。”
“好吧,我聽說你們的手藝是方圓十裏最好的。請不要讓我失望喔。”說完魂淡子象征性的丟給了掌櫃一個露出酒渦笑容,之後便頭也不回大步流星的走了。
魂淡子前腳剛離開,一個中年書生打扮的男人走在布料店掌櫃,一錠銀子擺在他的眼前,掌櫃馬上兩眼發青光,說道:“這位客官,可有用得著小人的地方?在下一定會鞠躬盡瘁!”那個書生打扮的中年怪叔叔也沒有客氣,直接挑明來意:“我要知道剛才穿素色衣服的那個女子的地址。”掌櫃紅光滿麵的肥臉死命的點頭,說道:“沒問題沒問題!”說著翻開了客戶記錄表。
伊萊娜安排的住宅不遠處的後巷。兩條人影正在圍牆的空隙間埋頭竊竊私語。
一個仆人打扮的男子一邊低頭清點著手掌裏麵的碎銀子一邊跟他麵前一名夥夫打扮的男子說道:“我什麽都沒有說,你什麽也沒有聽到。”那名夥夫打扮的男子笑嗬嗬地眯著眼睛回答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還是好好算錢吧。”說著拍了拍仆人的肩膀。
小巷的外麵,賓哥和李小東將所有的一切都看著眼裏。賓哥輕聲的問小東:“我們會不會太激進了?這麽直接真的好嗎?話說我們這樣算不算‘病急亂投醫’?他們會不會懷疑啊?”小東眨了眨眼,語調堅定的說:“管不了那麽多了,信也好不信也好,都輪不到我們猜。我們隻管隨機應變就行了。反正事情都發展成現在這種模樣了。”
“什麽模樣?”賓哥說。
“就是失控的模樣啊。”小東苦笑道。“就像現在這樣子。”
庭院內的一角,魂淡子將黑戒藏寶圖還給金榮,“黑戒本來就是渤海國的寶物,你老婆是渤海國的人,我現在物歸原主也是理所當然的吧!”金榮受寵若驚,嚇得一連後退了幾步,失去了重心站都站不穩了。幸福來得太突然了!這可能就是傳說中的所謂“驚喜”吧!
“魂淡子……魂淡子姑娘.……你不是在開我玩笑吧?”金榮臉色露出了令人討厭的假笑表情,魂淡子對他的厭惡感徒增。她強壓著在心中的不快,盡可能溫和的對他說:“我們現在的首要任務是替知書子報仇!七燈羊的事我們也管不了太多,他們要的是黑戒,我們現在就算是想應付也應付不過來!你拿著藏寶圖先走吧!把所有麻煩都帶走”
“你們真的就這樣放走我?”金榮半信半疑,他的眼睛軲轆軲轆的轉,一看就知道不懷好意,“你走吧!”魂淡子重重地呼了一口氣。“就算是身為女人的我可憐你死去的老婆阿吳,現在我放你走吧。”說完還在腰間摸出幾錠碎銀子,“這是給你的路費,從今而後你要好好做人啦!像我這種好人你不會經常遇到的!”
金榮左右環顧一番,看沒有其他人,雙手抱拳作揖接著從魂淡子手裏接過藏寶圖;“請不要介意!”,說完他立即腳下生風一溜煙似的走了。
金榮在連廊裏奔跑,一個不留神就被小石頭絆倒了;他連身體的痛楚都顧不上登時爬起來繼續趕路。真是“三十六計走為上計”的真人示範。
他不知道外麵不遠處的房頂上麵阿吳死時逃走的那個黑衣人十字弓上的弩箭目標鎖定的是自己。黑衣人在耐心校準全神貫注,務求一擊必殺。
也許是關於專注對防禦放鬆了的緣故吧;一秒鍾之後,黑衣人發覺自己的脖子被冰冷的劍尖抵住。“我建議你放下武器,讓我們心平氣和的好好說話。”
說這句話的人是賓哥。識時務者為俊傑,黑衣人沒有掙紮,當即放下武器投降。賓哥的英勇與武藝無疑他早就已經領教過,他認得出他粗獷的聲音。“嗬嗬,你還真是聽話唷!很好很好。”說著賓哥大腳踢開了十字弓。
魂淡子引頸張望著金榮的身景,確認他已遠走後轉身走向園林內中心位置的棗紅色涼亭。小東安坐在石凳上,喝了一小口葡萄酒。魂淡子擺正了裙子的流蘇,坐下來問道:“我的演技應該還算可以吧?”
李小東如實相告:“我看不清楚,不過我估計應該也是極好的。我看金榮走得比騾子還要快。”他說的是實話,小東本來就是個近視眼,但是他為了耍帥經常就不帶眼鏡,距離遠一點他就看不見了。
“我的演技你覺得還可以嗎?”魂淡子又將問題重複了一次,李小東估計她對自己模棱兩可的答案很不滿意,她渴望聽到的是一個肯定的答案。長期麵對女性客戶,對於這類型的覺悟李小東還是有的。
他來一個順水推舟,說道:“很好!你的演技非常好,不然金榮就不會跑得比兔子還快。”魂淡子這回似乎對這個答案滿意多了,她雙手拍了一下掌,滿足地說:“我覺得還好啦,不過還有點浮誇,下次我會注意的了。”
此時,賓哥也來了,他是一個人回來的。他也坐下,倒了一杯酒一口氣喝完了。舒了口氣,賓哥說道:“我們的計劃好像成功了,那個來自高麗的黑衣人被引出來了。”急性子的小東笑著追問:“賓哥別吊我們的胃口了,告訴我們你查到的結果好吧?”魂淡子也搭話“是啊,說到底高麗人找這個人渣幹什麽呢?”
“金榮騙了高麗的國王,說知道渤海國滅國之後流落的財寶藏在哪裏,從而在高麗國王那邊得到大筆金錢的資助。如今找了幾年,什麽都沒有找到,沒有交代一下就逃了回海參崴;高麗國王暴怒,派了幾個內廷高手出來緝拿金榮回高麗給個交代!他不肯回去就格殺勿論!”
“人渣果然去到哪裏都會惹是生非!我們應該讓他們得手的。”魂淡子說。
“他死了的話就引不出‘七燈羊’的人啦!那你到現在也不知道知書子是個偽君子真小人的事啊”李小東以事論事,對事不對人“這樣對我們來說一點好處都沒有。我們現在是放長線釣大魚。”
魂淡子無奈,講葡萄酒緩緩到出酒杯,撒到地上“這杯酒敬給被那個人渣糟蹋的阿吳。”她放下了手中的夜光杯,“那現在怎麽辦?這個玩弄女性感情的人我們難道就隻能眼睜睜的看著他繼續風流快活嗎?”
“那倒未必.……”賓哥再為自己添滿一杯酒,他笑得胸有成竹。“不信抬頭看,蒼天饒過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