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宋兵
“哪裏有不要錢又比較安全的地方可以過夜呢？”
有時候人要逼自己一下，否則永遠不知道自己的能力有多大。這是利鼇波的座右銘之一，所以他習慣了逼自己麵對問題，這回也不例外。
地產經紀經常會被客戶或業主，甚至是其他不相幹的人拒絕和看不起，更惡劣的情況利鼇波都遇到過，睡在廟門口的縫隙了又算什麽？北宋還未發明天橋，像利鼇波一樣無家可歸的人，正常情況下都會躲在道觀或者廟宇門口過夜祈求獲得護蔭。
小波為了減低焦慮安慰自己道：“我不是孤獨的，什麽時候在哪裏都會有無處容身的天涯淪落人，確實是‘相逢何必曾相識’。”
接下來的幾天時間，足夠讓利鼇波冷靜下來思考之後要麵對的問題。
處境是利鼇波起碼必須得在東京開封府認識一個人，一個能幫自己“取得”身份的人。
小波分析，最可靠最快捷就是找個官府的人替他把事情辦妥，不利的是自己目前身無分文，要做得到談何容易？隻能盡力去試試了。怎麽樣找到下手的人呢，小波有他自己的一套道理。
他相信麵相學其實就是統計學的一個分支，例如容易相處的人一般都是慈眉善目，嘴角上翹的人普遍性格都會樂觀向上,眉毛末端下垂的人通常會是個悲觀主義者等等。估計俗語說的“女人顴骨高，殺夫不用刀 ”也是基於同樣的理論基礎吧。
利鼇波分不清哪類宋兵管哪樣，反正隻要是見到穿製服的宋兵，就務必多留一個心眼。
“事關重大，決不可輕舉妄動。”
觀察良久，他終於尋找到符合自己設定的外貌條件覺得可以下手的對象：此人生得長麵少須，身材高且精壯，言行舉止帶三分俠氣，跟鄉親們有說有笑看來應該算是個親切的人，而年紀亦跟自己相仿的，利鼇波深信同齡人都會有天然的親近感、比較好相處。
人都有一種天生的直覺，有時盡管第一次見到一個陌生人，但是會當即好感覺繼而會有相見恨晚的感覺，這個宋兵就給了利鼇波這樣的感覺。他獨自一個人執勤，還不時拉扯製服生怕弄髒，推斷是個新人。有做地產經紀的先要條件就是得臉皮厚，利鼇波當然不在話下，跟陌生人搭訕於他而言毫無難度。
小波拍了拍衣服上的塵土，鼓起勇氣上前。
“左右看軍爺麵善，小可鬥膽叨擾軍爺。”利鼇波故意加入濃重的口音迷惑宋兵並且用上敬語，他不想一來就露出馬腳。
“看你的裝束，你是藍帽子回回嗎？你們做好你們的買賣就好，叫俺有何貴幹？”宋兵一樣狐疑地瞪著利鼇波。利鼇波清楚記得古代中國商人的社會地位很低，這個宋兵語帶不屑也純屬正常現象。
利鼇波笑容不改，客客氣氣的卑躬屈膝的賠笑著。
見到他的臉麵溫和了一點，小波說：“官人，你果然是見多識廣啊。我的名字是利奧波德·東山，是立陶宛人。我的外國人出入境許可和我的西朝（西夏）通關文牒不見了。我是Jude（德語，猶太人），就是汝等說的番邦藍帽子回回，敢問如今如何是好？”小波一臉無辜地望著這名宋兵。
工作累積下來的社會經驗告訴他，有時候“示弱”也是把握主導權的手法之一。同時為了完慌他自稱是立陶宛人；汴梁有西朝的使館，一個猶太商人補辦鄰國的護照看上去亦合情合理。
宋兵用刀鋒似的銳利眼神將利鼇波上下掃射多番。“你遇到麻煩事，那你何不到藍帽子回回們的商會，找俺幹啥呢？”
小波一早就料到會發生類似這樣的交談，他從容不迫地說出早就準備好的答話，當然還是用了敬語：“小可坐商船而來，不慎落水被救起。頭部受創傷，很多事情都記不起來了.……小可初來乍到，官府門深，小可不敢妄入”一邊說一邊做了個心有戚戚焉的姿態。
“我真是一個好演員。”那一刻，小波在心裏大大地誇了自己一下：假如可以回到現代，一定要仔細看看那邊俄羅斯著名戲劇和表演理論家康斯坦丁·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著作,《演員的自我修養》。
這名宋兵沒有放鬆警戒，他冷冷地說道：“你可以徑直到衙門去，我隻是個小小的土兵，你的要求俺做不到。”小波注意到他說話沒有尾音，語調堅決表明他的態度沒有轉彎的餘地。
他握著刀的手微微的動了一下，眼神依然淩厲。
宋兵提高了警惕，不期然地來了一句：“開封府每年都會抓到幾個自稱穿越過來的瘋子，少部分死在街上，大部分都送到代州戍邊去了。至於女的，都官賣了，來曆不明的人，能讓你隨便在街上跑麽？”
戰栗撫過利鼇波的背脊。
“不行！我要冷靜，不可以亂了方寸。”小波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且慢！我還有大絕招！福爾摩斯的‘演繹法’！”
所謂演繹法，字麵上的含義就是從普遍性結論或一般性事理而推導出個別性結論的一種論證方法。通俗化表述就是在已知大前提正確的條件下，用理性客觀的思維推理出一般性結果。
利鼇波覺得有那麽幾秒鍾自己被福爾摩斯附體了，在那一個瞬間，自己就是福爾摩斯。
他打起十二分精神盯著那名宋兵。他的袖口有墨水漬，推斷他至少是一個讀過書會寫字的人；背後腰間鼓起突出一個尖角的小包，推斷就是一本小開本的書；身上沒有異味，推斷是一個衛生沒有病生活習慣良好有規律的人；說話到此沒有提過金錢問題，推斷出他不是一個市儈的家夥。
小波微笑著，裝出吃驚的表情回應：“怎麽會？官人你想太多了。說起來，官人你腰間那東西突出一個角的東西不會令你不舒服嗎？”利鼇波是轉移話題的專家，這也是一個合理的地產中介必須掌握的職業技能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