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出來吧。”
是燭夜的聲音,他的聲音還是一樣的冰冷。
時節站起身,緩緩向牢門外走去,他明白此刻自己已無法再躲藏。
他走的很慢,因為他要在這短短幾步的路程裏想出對策,這本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可偏偏他站起身時愁眉不展,走出牢房後臉上卻掛上了笑容。
畢竟他很聰明,想出個拖時間的法子,有這麽幾步路就足夠了。
門外並沒想象中的那樣熱鬧,時節仔細數去,也不過七人而已。
狹窄的走廊,將腳步聲不停地回蕩,造成了對方人數很多的假象。
“就是他。”女鬼指著時節,發出了瘮人的笑聲,“把你的心髒給我們吧。”
時節微笑著看向女鬼,他攤開雙手,無奈道:“難道你看不出來,我的心髒已經不在這副身體上了嗎?”
“你撒謊!”女鬼衣衫裏鼓起一陣風,整個人猛地竄到時節麵前。
她伸出手,摸向時節的胸口。
女鬼但覺掌心冰涼一片,那胸膛中的不似心髒,更像塊冰冷的岩石。
時節笑意更甚,“實在抱歉,你應該知道我是沒什麽力量護住自己心髒的。”
“是誰?”
女鬼仿佛是受到了巨大的打擊,她的眼神變得渙散了。
“那還用問嗎!當然是慎伢那個老鬼!”
還未等時節開口,就有一人搶先發起火來。
“慎伢……”
其餘的人聽到這名字,臉上均是露出了難色。這裏除了他們,就隻有慎伢能暢行無阻,他們很自然的就會想到慎伢,然後記起慎伢和慎伢所帶給他們的恐懼。
不過,這裏除了時節,還有一個人並未害怕。
燭夜麵色陰沉的站在不遠處,眼中充滿了怒火。這怒火似乎要從他的雙眼中噴出,直要將人吞噬。
看樣子,燭夜有著和慎伢一戰的實力。
“我們……我們要去找慎伢拚命!”女鬼尖叫起來,整個走廊都在回蕩著那刺耳的聲音。
“聒噪。”
燭夜不耐煩地大喝了一聲,而後女鬼的聲音便戛然而止了。
再看去,女鬼不知何時已經被燭夜提在了手中,人也軟成了一灘。
“把她關起來。”
一老者走向前去,接過了女鬼。
“您看,何時將她放出?”
“等事情處理完。”
“是,那就關入第三層吧。”
老者說著變出了一座寶塔,塔身散發著灼灼白光。地上的女鬼倏而變小,被吸進了寶塔之中。
看樣子,這些人自己還有困住人的手段。
時節略微眯起雙眼,他此刻想針對的雖不是女鬼,但也達到了一些目的。
“你為什麽會在這裏?”
老者捋了捋胡須,伸手將白塔收了回來。
燭夜在一旁並未做聲,人到了一定的地位,除了吃飯睡覺,大多數事都不必自己親自去做。
“我為什麽會在這裏。”時節苦笑一聲,“我是來這裏殺人的。”
那五人聞言均是愣了一下,也僅僅是一下,而後便笑出了聲。
“時節大少爺想殺我們當中的哪個?”
時節看著他們,一字一頓道:“你、們、全、部。”
這下沒人能笑得出來了。
一介凡人敢說出這樣的話,多半都是有備而來。
況且黑霧已經無法通行,衍生堂少主出現在這裏,隻能是慎伢安排的。
那麽時節要殺他們這件事,也一定是受慎伢指使的。
現在問題就變成了,慎伢想殺他們,他們能不能逃得了?
一個時節不足為懼,就算有一百個時節他們也能輕鬆應付,可之後呢?若是慎伢親自動起手來,他們還能如此輕鬆嗎?
“您看……”
老者轉過身麵對燭夜,聲音變得幹澀難聽。
燭夜心裏也在盤算。
除去不成器的女鬼,他手下還有四人。這四人無疑是這巨大藏庫中的頂尖好手,可既然進了藏庫,就意味著他們無法同慎伢對抗。
所以他找來這些人,原本就是做其他打算的。
擺在他眼前的問題不是慎伢會如何,而是現在是不是到了用上這些人的時機。
“你打算怎樣殺我們?”
燭夜的聲音變得不那麽冰冷了,他等待了太久,他的耐心已幾乎被耗光,不管怎樣他都不願放棄這個獲得火種容器的機會。
“慎伢說的蠻簡單,我隻要走過去……”
他說著就往前走。
這幾人見到時節過來,都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步。
“走過來然後怎樣?”
“然後……”
時節停下了腳步,笑道:“慎伢是不會把後麵的事告訴我的。”
“為什麽?”
“因為是個人,就不願意死,所以一旦知道自己會死,就絕不肯聽他的話乖乖向前走了。”
“你確定你走過來會死?”
“他不用我的血液就能保持容器的氣息,完全沒必要叫我活著。”
“可你現在還活的好好的。”
“所以他讓我活著,就是為了讓我走過去,好一下子把我們都弄死。”
“慎伢自然也能料到你會止步。”
“慎伢不會,因為他不知道我已經猜出他的意圖了。”
燭夜看了看時節,又道:“女鬼之前都已經碰到你了。”
時節點點頭,“慎伢既然要殺七個人,當然是我們在一起的時候他才會動手。”
“所以我隻要在這麽遠的距離將你殺了,就用不著怕你了。”
時節笑道:“的確,隻可惜……”
“可惜什麽?”
“可惜我看不到慎伢殺人是副什麽樣子了。”時節兩手一拍,“那場麵一定不錯。”
燭夜覺得自己真的是太久沒去過外麵了,不然他怎麽會不知道凡人變得這樣有趣。
“你說這麽多,究竟想做什麽?”
“我想做一筆交易。”
交易,燭夜知道凡人常用這個詞。
凡人與他們不同,這種孱弱的族群很少會對同類燒殺搶掠,他們有一種更為平和的辦法來掠奪別人手裏的資源,他們稱這辦法為交易。
燭夜對凡人的交易也有所了解,交易這種事,是必然有一方要吃虧的,擅於做交易的人被凡人稱作富商,而不善交易的人,則是除了富商以外的大多數人。
“是怎樣的交易?”
燭夜對眼前這個凡人的提議,竟有了一絲隱隱的期待。
“我帶你找慎伢,而後你放我回去。”
“你有法子找到慎伢?”
時節搖搖頭,笑道:“有沒有法子都無所謂。”
一旁的老者聞言,怒道:“你在消遣我們嗎?”
燭夜對老者擺了擺手,又對時節道:“你繼續說。”
“既然你們也沒法子找到慎伢在哪,又不能丟下我,所以不妨跟著我走走看。”
“丟下你,又會如何?”
“丟下我,保不齊慎伢又會從什麽地方將我扔出來,若是直接丟到你們身邊可就大遭特遭了。”
他們心裏都清楚,慎伢殺人不會如此麻煩,畢竟隻要擊倒燭夜就相當於擊倒了他們所有人。
他們也都知道,這裏除了燭夜,沒人是慎伢的對手,慎伢真打上燭夜的主意,憑他們是攔住不住的。
他們還很了解慎伢,一個收藏家,往往很有耐心,這意味著慎伢反而更傾向於享受逐個擊破的樂趣。
可這五人偏偏不會去試一試時節的猜測是否正確,畢竟人隻有一條命,沒人會拿自己最寶貴的東西去搏一搏對方是否說謊。
“照你這樣說,我們眼下是非要帶上你不可了?”
時節點點頭,眼中盡是笑意。
老者對著燭夜一躬身,提醒道:“小心有詐,他萬一將我們帶的離慎伢越來越遠呢?”
燭夜看向時節,似是在等他的答複。
“若是如此就更好了,這樣就說明我知道慎伢的位置。我想,你們總有那麽一兩個逼人說真話的法子吧。”
老者思索半晌,默默退到了燭夜身後。
“我在前麵走,還可以替你們試探試探這些房間裏是否有機關。”
“那就多謝了。”
燭夜一抬手,“請吧。”
時節笑著轉身,信手推開了右側的一扇牢門。
微風吹拂而來,似乎有哪裏不對勁。
時節拔足向前邁入牢房,果然,這裏麵是另一條走廊。
時節衝著身後黑霧喊道:“先進來兩個。”
“為何?”
“你們一起進來,就不怕我站在門口?”
牢房外沒了動靜,不一會兒便進來了兩人。
一個是方才的老者,另一個蒙著臉看不到容貌。
老者進了門就抬頭張望,麵露驚奇之色。那蒙麵人也是忍不住四下打量,好似從未見過這條走廊一般。
時節知道這些人既然能走黑霧,必定已將這裏大半的地方都探查過了,如今的詫異隻是因為他們沒料到走廊的入口竟然是偽裝成了牢房的樣子。
這二人雖是震驚,但也很快恢複了常色,老者向前望去,見時節站得離門口很遠,才對蒙麵人點了點頭。
“放心,害你們對我沒好處。”
老者聞言,答道:“你知道就好。”
蒙麵人閃身出了黑霧,將燭夜他們帶了進來。
幾人進來也是眼前一亮,唯有燭夜依舊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樣,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不值得他關注。
時節也在打量四周,與其他人不同,他在找風的來源。
既然他從一開始就決定要拖延時間,那麽最好的辦法,就是帶著燭夜一行人尋找這裏最危險的地方。
隻有危險才能拖住燭夜的腳步,燭夜這個人冷漠、謹慎、功底深厚,這樣的人打定主意做一件事,是很難被動搖的,除非中途遇上了非常棘手的東西。
能在這裏造就如此棘手東西的人,當然不會是時節,而是慎伢。
他相信慎伢一定在這藏庫中設計了另外的陷阱,總有一些藏品是他不舍得放出去的。
而慎伢並不常在這裏,如果不想讓藏品亂跑,他就一定會安排另外的機關。
問題是,這些機關在哪?
就如同普通牢門內的長廊一樣,空蕩長廊裏的風一定會有個不同尋常的源頭。
時節已經走過大半截的走廊,他所經過的地方沒有任何一間牢房中吹起了風。
這可以說是個好兆頭,他最不想碰到的情況就是推開一扇牢門後,發現是外麵院子吹進來的風。
越向前,風就吹得越大。
衣服下擺被吹得微微抖動,時節低頭看去,輕輕跺了兩下腳。
“下麵是空的!”
老者輕呼一聲,快步走到時節身邊,時節也識趣的讓開地方,老者運勁一拍,石磚粉碎露出了一個黑峻峻的洞口。
時節看了一眼老者,卻發覺人家也正看著他。
“是了,我先下去。”
他口中說的輕快,心裏卻暗自苦惱,底下若有機關,也定會被自己先觸發。走在前麵雖是無奈之舉,但確實是個下下策。
“護好他。”
時節聞言回頭,發現燭夜正在叮囑老者保護好他。
“害你,對我們也沒好處。”
燭夜的聲音又恢複了以往的冷峻。
時節一拱手,笑道:“謝了。”
勁風撲麵,沒了磚塊的阻隔這風便更為有力,時節還未向內走上兩步,就被吹得睜不開眼。
“有火嗎?裏麵太黑,看不清路。”
他確實應當看不清路的,因為下麵漆黑無比,伸手不見五指。
但他剛喊完話,就聽見前方響起了一陣機關扭動的咯吱聲。
時節心中暗叫不好,抬腿就想往回跑。
不過還未等他完全回過身去,身後就豁然明亮起來。
幾個巨大的火盆忽地自燃起來,照的前路一片光明。
時節在心底苦笑一聲,他算是見識到了這裏的機關,這些機關若真是發動,別人根本來不及保護,第一個要死的就是他自己。
他之前,到底還是小瞧了這裏。
不過他現在還不能慌,時節在出牢房時服了一顆能暫緩全身血液流動的丹藥,所以那女鬼才會覺得他身子冰冷,可丹藥效力有限,過不了多久燭夜等人就會又能感受到他的心跳聲,他必須在那之前盡快將局麵攪亂。
以燭夜的身手,時節不靠著這裏的機關是萬沒法子靠近他的,更別說給他致命一擊。
機關會要時節的命,但同時也會給他活下去的機會。
所以不管有多危險,他都必須硬著頭皮向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