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無支祁大笑道:“對付蛇,抓蛇頭是沒用的,你不知道嗎?”


  時節看著他,眼中噙著一抹譏笑,“既然你不會殺我,我抓哪裏都是一樣。”


  無支祁歪著頭,齊禮果真沒有騙他,這個年輕人有趣得很,竟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就看出了事情的關鍵。


  “你根本就沒見過紀庚辰對不對?每段回憶中,紀庚辰都是黑影,你根本不知道他的樣子,又怕隨意編排出的模樣與他本人合不上。”


  “我也有可能沒見過他正臉。”


  “以齊禮的能耐,還會察覺不到有妖怪偷聽他們師徒說話?”


  “他也有可能鬆懈了。”


  “你夫人的名字是?”


  無支祁沒有答話。


  “你有能力潛入三祖山,卻沒法子偷襲紀庚辰?”


  無支祁還是沒有回答。


  “你有幾個孩子?”


  無支祁依舊沒有回答。


  對於幻術來講,破解的方式雖多,但究其原因破解者都要先能識得自己沉浸在幻術中。普通幻術隻要能識破其謊言,心智堅定者,能夠透過幻象挪動其本原身體,便可擊破幻術,重得自由。時節眼下,正是做到了這一點。


  “你說你要季烏的妖珠,可卻繞一圈先讓我對紀庚辰有了敵意後才說出妖珠的事,想奪妖珠簡單吃了我便是,你自己也知道,此刻躲回妖界齊禮也抓不到你。”


  時節看著無支祁的反應,更加確定了自己的想法。


  “所以你表麵上是想搶奪妖珠,實際上卻是想回到衍生堂後讓我給你做些能夠恢複力量的靈藥!你不能殺我,殺了我就去不了衍生堂。相反還要蠱惑我,控製我,給我營造出一個仇敵,讓我心甘情願的為你研製療傷藥物。”


  無支祁沒有否認,他漸漸地興奮起來了。


  “這麽說來,從我進入齊禮的小院開始,你就在計劃這件事了。我與齊禮的談話中顯露出了我有兩點容易操控的地方,一是我對紀庚辰這個人並不了解,二是我被迫參與到此事之中,心裏已有了怨氣。”


  無支祁點頭道:“沒錯,我費盡心思讓你對齊禮徒弟產生厭煩的情緒,再編上一段他虐殺善妖毫無人性的故事,一旦你對他不滿到極點,也就為滋生仇恨埋下了種子。可我方才見你明顯已經落入圈套,怎麽又突然想通了?”


  時節笑了笑,朗聲道:“壞就壞在,你說出了他的名字。”


  “哦?一個名字而已,如何能使你脫困?”


  “齊禮的徒弟,這是一種身份。而紀庚辰,卻是一個人。”


  “身份與人,有何區別?”


  “身份更容易施加固有印象,而人則不容易。若我對你說起家中的花匠,你定會覺得是個麵容髒亂的粗大漢子,可我若直接將他帶到你麵前來,你絕不會猜到他是個花匠。”


  無支祁笑笑,“這倒是,麵對一個人,我總要先看他的穿著打扮,再觀他的言行舉止,才好去猜測他是做什麽的。”


  “正是,可我對紀庚辰一無所知,僅有的一點印象還是你說給我聽的,空口無憑,我便對你的故事本身起了疑心。”


  “這點倒是我疏忽了。”


  這人豈止有趣,簡直是叫人愛不釋手。無支祁已經很久沒遇到如此稱心的獵物了,上一次有這樣的感覺還是在追殺紀庚辰三叔的時候,那小子被自己追殺了一年有餘,結果他竟然在最後縱身一躍跳下了雪山,無支祁對這樣的結局失望透頂,這一次,他要仔細小心地玩弄眼前的獵物,決不能重蹈覆轍。


  “既然你如此聰明,何不猜猜我下一步要怎樣做?”


  時節笑道:“下一步,自然是將眼前的幻術也一並除去。”


  “你瞧出了此間也是幻術?”


  “三祖山又不是在荒山野嶺之中,不是幻術如何行了許久也未瞧見半處人家?”


  “那你為何篤定我會撤去幻術?”


  “因為我已答應將妖珠送給你。”


  “此話當真?”


  “不給你妖珠你會放我走?”


  “可我確實也不會殺你。”


  “那也定有折磨我的法子。”


  無支祁聽罷哈哈大笑,那笑聲震得車廂直顫。時節眼看著周遭事物化作星星點點的碎片,心中大為吃驚。


  刹那間,明媚陽光直射眼底,眼前的一切豁然開朗,時節定睛望去兩人正身處一片曠野之中,三祖山已成了遠方的一片虛影。


  “兩重幻象也沒唬住你,如此定力不做道士著實可惜。”


  “有此定力,我做什麽都差不了。”


  時節伸手入懷,掏出一黑色布袋。


  “說來也有趣,你竟沒看到妖珠是用袋子裝的。”


  “我能對你用幻術,齊禮耍些花招騙我也未嚐不可。”


  時節拎著袋子,卻不見無支祁來拿,便問道:“你不來拿?”


  無支祁冷冷答道:“哼,以齊禮的脾氣我若是動了此袋,他定有法子叫我立馬灰飛煙滅,你誠心給我,便將妖珠取了丟來。”


  “行行行,但我這妖珠也不白給。”


  “說來聽聽。”


  “方才在幻境中你說能幫我治療花落,可是真的?”


  “此事不假,我的妖毒可以入藥。”


  “好。”


  時節便將季烏的妖珠取出,丟給無支祁。無支祁用尾尖勾住妖珠,觀察了半天方才吞入口中。


  “你不怕我恢複過來去殺了齊禮的徒弟?”


  “與我何幹?”


  在這短短的時間裏,時節對自己的態度變化之快,令無支祁感到些許困惑,但轉念一想,既然妖珠已在腹中,料這神醫家的小子也掀不起什麽波瀾。


  “還不趕快上路?”


  時節出聲催促。


  無支祁剛要化為指環,卻發覺時節望向自己的眼神很不對勁。


  無支祁暗呼一聲“糟糕”便騰雲而起想要逃跑,可他還未運勁腹中就傳來一陣刀絞般的巨痛。


  “妖珠上有齊禮的法術!”無支祁在心中大呼上當,連忙運功對付妖珠上的法術。


  可時節哪裏會等無支祁緩過氣來,他從裝妖珠的口袋中拿出一黑色尖銳長錐。舉錐一刺,霎時間就將無支祁的蛇尾釘在原地。


  無支祁吃痛連忙翻騰蛇身,可無奈尾部受製首尾無法成陣,隻能眼睜睜看著時節又自袋中取出一柄長劍直往身上斬來!


  “豁出去了!”


  情急之間無支祁大吼一聲,一口咬斷了尾巴,騰雲而起奔向遠方。


  時節看著地上半截蛇尾猛啐一口,提劍就追。


  無支祁受傷遁走沿路留下一地血跡,時節提著長劍尾隨在後,不多時便追到了一處小潭邊上,血跡到此處停止,時節用手舀了潭水澆於劍上,劍身呈現出血紅色。


  “果真是沉入了水中。”


  原來無支祁自知無路可逃便依仗著水性好沉入潭中,時節一介凡人僅是靠著齊禮的法術與法器才製住的自己,若是時節敢潛下水來,自己便能夠趁機將他溺死。


  時節望著潭水,咧嘴一笑。他掏出張符紙,吞下了自家的炎生丸。丹藥入口,時節就感受到一股熱浪自腹中湧出,他順勢張口,火焰順喉而出點燃了那張符紙,時節將手一揚,符紙便飄於潭水之上。


  符紙燃盡,潭水中瞬間雷光大動,劈啪之聲不絕於耳,水麵被擊得如沸騰般四濺。


  無支祁哪能料到還有這手,一下子就被雷電劈中背部,噌的一聲竄到潭邊。


  時節在水邊等待已久,見無支祁出來立即手起刀落揮劍斬去!

  無支祁蛇身登時化為兩截,血水四濺染紅了一片天空。


  時節手握長劍看著無支祁落在地上,化為點點光亮四散不見。


  “壞了。”


  天上雷聲滾滾,烏雲密布。在那黑雲之後,有巨大的腥紅雙眼顯現出來,那雙眼睛的光芒越來越盛,與之相匹配的蛇頭探了出來。


  這巨蛇自然是無支祁。


  “好!”


  無支祁大笑起來。


  “好!”


  他露出蛇身,將時節困於其中。


  “好!”


  三聲“好”字喊出,時節已被他緊緊纏住。


  “這裏仍是幻境?”


  時節苦笑著,他不想反抗,也無力反抗。


  無支祁答道:“是的。”


  “你要殺便殺吧,我認了。”


  “殺你?”


  無支祁仿佛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他咧開嘴,顯得更為瘮人。


  “你如此有趣,我喜歡你還來不及,怎麽會舍得殺你。”


  無支祁說著,眼中又泛起了熟悉的紅光。


  時節不禁緊張起來,大聲喝道:“你要做什麽!”


  “我之前給你講了個蛇妖夫人被殺的故事,你還記得嗎?”


  時節眉頭緊鎖,他發現自己不記得有這樣一個故事。


  “你還記得我想要的東西是什麽嗎?”


  時節腦中一片空白……


  “紀庚辰是誰?”


  “紀庚辰?”


  “很快你也會記不起眼前的這一幕。”


  時節恍然大悟,奮力掙紮起來,可他凡人一個哪能推得動小山一般的無支祁呢。


  “不——”


  他發出最後一聲吼叫,整個人癱軟下去。無支祁看著昏死過去的時節,心中不免有些後怕,如果不是自己多留了一手隻怕會喪命於這少年之手,他先前還覺得時節沒有凡人原始的衝勁兒,眼下看來是自己走眼了,這小子棘手得很。


  “我以後會好好招待你的。”


  無支祁撤去幻術,一人一蛇還是在馬車中,車夫賣力地趕著馬,不遠處的城牆依稀可見。


  “我睡著了?”


  時節坐起身來,揉了揉他酸疼的腦袋。


  “嗯,剛上車沒多久你就睡著了。”


  無支祁早已變回玉蛇,環在時節手指上。


  “你帶著我出來,齊禮沒有給你些防身的東西嗎?”


  “沒。”


  “他不怕我搶妖珠?”


  時節沒料到他有如此一問,隻是搖了搖頭。


  “爺,到地方了。”車夫撩開簾子,對時節說。


  時節下了車抬頭望去,永臨城三個大字刻於城牆之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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