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黃老頭的三世觀
黃老頭的道場位於一個交通相對不太便利的小鎮邊沿，就修在馬路邊上，應該說馬路就從道場邊上修過，因為道場已有兩百多年的曆史，而馬路是二十年前才修的。我們請了輛車，沿著這條馬路才走一會，便到了，估計從鎮子中心走路到道場，大約也隻需要三十分鍾。
遠遠看去，這裏隻有零星的幾間民房和一大片水田，中間一座黑白色調的大道場，不！應該說是道觀！
本來白綾說黃老頭生前隻是偶爾回道場，最近這十年更常住在吳家村外，幾乎是沒有回來過。
我就以為這裏就算不是斷瓦殘垣，也是蛛網密布，破爛不堪的了。誰知當白綾帶著我站在這道場，不！應該說是道觀門前，我真是被嚇得目瞪口呆。
隻見一座約三層樓高的大門，三層飛簷拱鬥，正上方一塊大理石牌匾，上麵刻著“三世觀”三個大字。外圍八邊形的圍牆上刻滿浮雕，上麵說的都是張天師當年作法除妖的故事。走上台階進入大門，轉過照壁，便可一眼看盡整個道觀。
整個道觀約占地三十畝，正對麵的三世殿黑瓦白牆，由寬而窄也是三層卻比大門高出許多，雕窗畫簷，黑漆金字，氣派非凡。連著三世殿，一圈平房也是黑瓦白牆，和圍牆一樣呈八邊形，把圓形的院子圍在中間。
院子是清一色的白色石板鋪設，再往中間，被一圈低矮花叢圍著的是一對陰陽雙魚圖樣，代表陽魚的依然是白色石板地麵，而代表陰魚的是一片大池塘。
在兩個魚眼處，陽魚是一個直徑大概兩米多的小水池，而陰魚的魚眼則是一座圓形的池心涼亭，令人奇怪的是，沒有任何路或者橋通往這座涼亭，深不見底的池水中，也沒看到有藏在水中的暗道。
若從高處往下看，這座道觀就是一個陰陽八卦的樣子。
真正嚇到我的，不是這座道觀的規模和結構，而是它的光亮如新，絲毫看不出是主人十年不在的樣子。
“好大！好氣派的道場！不！應該說是道觀！但怎麽好像是去年才建的那麽新？”我張大嘴巴驚訝了好久，才問白綾。
白綾沒有回答我，而是意味深長地朝我身後看了一看，然後向我眨眨眼睛。
搞什麽？我轉頭去看，見到一個約六十多歲的老人正從三世殿中走出來，這老頭尖嘴猴腮，一對刁滑的眼睛，像看賊一樣看著我。
“是來上香的嗎？”
“額……不是……我們是……”
“出去！”
我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就聽到白綾在後麵偷笑。
“這是什麽情況？白姑娘，好尷尬啊。”我回頭跟白綾說，這妮子一直跟我說的是道觀裏沒有人的。
我再轉頭想問問老人這是不是黃老頭的道觀時，發現老人吃驚地瞪大了眼睛，看看我，又看看我身後，像是不明白我在跟誰說話那樣。
“你跟誰說話？你帶鬼進來了嗎？你是誰？那鬼是誰？”
我這才想起白綾是鬼，但她又有影子又能白天出來的，難道這樣別人還看不見她？
“我叫張衡，是黃道長的徒弟，跟我一起進來的鬼是……”
我還沒說完，老人倒先往門外跑了，看著他跌跌蹌蹌的樣子，真擔心他會摔到。
“先把東西卸下來吧，隨便放一間房子。”白綾還在捂著嘴偷笑：“至於是怎麽回事，一會肯定有人來找你，你自然就明白了，隻有一點，不要跟對任何人說吳三少的事。”
我心想合體後的白綾果然帶有黑麻的性格，這麽愛抓弄人的。不說算了，反正經過這麽多事，我也早就怪不怪了。想罷叫開車的師傅幫忙把大箱小小箱先搬到最近門口的那個房間裏。
我稍微看了下，這裏每個房間的大小和格局都差不多，隻是裏麵擺設不同。有的是一床一櫃一桌椅；有的是一張大桌子，很多凳子，像是飯堂之類；有的隻有一排接著一排的櫃子；當然還有大廚房和浴室。我所看的每一間都打掃得幹幹淨淨，收拾的整整齊齊，白綾說的沒有人在，那肯定是騙人的。至於其他還有什麽，因為房間實在太多，不及一間間去看，也不清楚。
三世殿裏，一樓是給香客上香的大殿，看香爐就知道，香客不多，可以說幾乎沒有。也難怪，黃老頭常年不在這裏，人們怎麽可能來一個沒有道士的道觀來上香。上到二樓，跟李牧那裏的道場差不多，看來是拿來講道經，傳法術的地方。三樓全是箱子和架子，放著經書和各種法器，應該是藏經收寶的地方了。
“先把黃道長的靈位擺好吧。”見我到處亂走亂看，白綾提醒道。
我一拍額頭，差點忘記這事，真是對黃老頭太不敬了。想著換上道袍，從一個箱子裏拿出黃老頭的靈位，擺到三世殿裏，燃上蠟燭和香，簡單地做了場法事。
剛剛忙完這些事，門外就響起一陣急速的腳步聲，跟著一個十四五歲的女孩跑進來。清秀的臉上略帶著稚氣，眼睛骨碌骨碌地轉著，就算她站著不動，也會給人一種活潑的印象。
她盯著我好久，不出聲，眼裏卻充滿了好奇，忽然看都白綾從樓上下來。
“白綾姐姐！”女孩飛身撲向白綾，從她的速度，我不禁懷疑她學過什麽輕功之類的。
“是夢夢嗎？”白綾見到她也很高興：“長這麽大了？都快不認識了。”
……
然後連個人便在一旁勾肩搭背，你一言我一語地說笑敘舊，把我尷尬地涼在一邊。
我輕咳一聲，剛要說話，門外又進來幾個人。為首的是一個七八十歲的老頭，扶著他的是一個五十多的老奶奶，最後進來的是剛才那個趕我出去的老人。
他們也像剛才那個叫夢夢什麽的一樣，盯著我從上看到下，又從下看回上麵。你們這算什麽？我本來已經很尷尬了。
最後，為首那個老頭看向夢夢的方向，開口問道。
“是白綾嗎？白綾回來了嗎？”
夢夢朝老人點點頭。
我見老人說話的時候目光並不是固定在白綾身上，而是左右掃視，原來他也看不到白綾。但那個叫夢夢的小女孩為什麽能看到呢？
“請問你是黃道長的徒弟？黃道長他老人家回來了嗎？”老奶奶眯著眼看我，顯然是對我說的，終於有人跟我說話了。
“是的。”我看了看剛擺上去的黃老頭的靈位，說道：“我是在他臨終前收的徒弟。”
三個老人聽了默然許久，眼眶濕了，但卻沒有表現得很驚訝難過。
“唉！果然還是不能再見他一次。”最老的老頭說道：“小道長，你說你是黃道長的徒弟，不知有什麽證據能證明呢？”
他這樣問我倒是為難了，我還真想不出有什麽證據，難道把黃老頭留給我的三世鏡和定魂針拿出來？他們看得懂嗎？
白綾見我不說話，知道我在為難，便對夢夢說了句什麽，接著便聽夢夢說道：“白綾姐姐說，她可以作證。”
“啊！那便肯定是真的了，歡迎歡迎。”最老的老頭這才過來跟我握手，跟我介紹其他兩位老人。
我這才知道，這老頭姓陳，老奶奶姓劉，而那個趕我出去的古怪老頭姓周。他們都是當年黃老頭在吳三少屠村的時候救出來的人，當時共有十二個人，都隨著黃老頭回到這裏定居，住在道觀裏，在附近種地。
在那場劫難裏，他們都失去了親人，這使他們珍惜彼此，互相幫助扶持，很快所有人都重新開始了正常的生活，並開出一大片荒地，成為良田。然後拉親帶故，使這個本來沒有村，更沒有鎮子的深山老林，成為一個大村子。又因三十多年前這裏附近發現了礦山，建了礦場，遷移過來一部分人，成為一個鎮子。
當年跟黃老頭來的人都是年輕人，正因年輕手腳麻利，才躲過吳三少的魔手。陳老頭年紀最大，當年已二十多歲，周老頭十來歲，劉奶奶最小，那時才七歲，其他也都在這個年齡之間。
這些人來到這裏之後慢慢長大，成家立業，陸續搬出了道觀。隻剩下周老頭一直沒有成家，他想拜黃老頭為師，而黃老頭婉拒了，說一來他沒有時間教徒弟，二來周老頭沒有道緣。但周老頭一直沒有離開道觀，無論黃老頭在不在，他都一直打理道觀的日常,直至今天。
道場能一直保持幹淨整潔，香客不多，但每天香火不斷，正是這位周老頭的功勞。而其他的人每年都集資為道觀翻新與修葺，到後來，陳老頭當上了鎮長，更是把道觀列入保護建築，由鎮裏財政提供道觀所需的資金。
黃老頭是他們的救命恩人，再生父母，十二個人都對黃老頭敬愛有加，每次黃老頭回來，他們都歡天喜地，大肆慶祝，恨不得弄得比他們親生父母百歲大壽還要隆重。而黃老頭回來的次數越來越少，最後一次是在十年前。那次他回來，說他帶著個女鬼，雖然大家都看不見，但既然是黃老頭與她十分親密，大家也都很接受這個敢進道觀的女鬼。那次，黃老頭還說了，這是他與他們的最後一次見麵了，過幾天他還得去吳家村，以後就沒有機會再回來了,這是命裏注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