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煙花三月下揚州,如今恰好是二月底三月初左右,煙波浩渺,河邊的柳樹已經抽出了新芽。杏花也在春風的催促下盡數盛開,繁花麗色,胭脂萬點,占盡春風。相比餘杭那個恬靜悠遠充滿生活氣息的小鎮,揚州到像是一個蒙了麵紗的清秀美人,秀色可餐,端莊不失風情。阿澤搖著紙扇見路邊的杏花開得實在喜人,便隨手折了枝杏花給孿月別上,允念見了伸手也想去折。
“公子手下留情。”
允念伸出去的手被這一句手下留情僵在原地。回首看去,原來是一名白衣的女子執了一柄綴了紅,梅的紙傘,踏著落花款款而來。層層的柳枝在春風的撥弄下奏出沙沙的聲響,掩了她的音容,讓人多了幾分遐想。
允念心裏不禁感歎好一個美人。“姑娘,這杏花是你栽的?”
“並不是,不過是想著你折一枝他折一枝後麵的人就看不到這麽好的杏花,心裏有些惋惜罷了。”那女子的聲音如百靈鳥在山澗歌唱,又如珠走玉盤,清脆空靈。
她說著走到了麵前,孿月這才看清她的麵貌,兀的想起書上一句“芙蓉如麵柳如眉”的句子形容麵前的女子實在是恰到好處。
允念堆了滿臉的笑容拱手作揖,收了平日散漫的語調。“姑娘教訓的是。”
那女子掩麵輕笑。“不過是小女子的粗淺見識,公子不要見怪才是。”
“哪裏哪裏,不知姑娘芳名?家居何處?家中有何人?可曾……”
“咳咳咳。”阿澤的聲音不適時宜的響起,生生把允念那句“可曾婚配”給堵了回去。
那姑娘雖然看破但仍舊清淺一笑,行了個禮,方才又說道。“不過萍水相逢,公子不必掛懷。”
允念笑笑,退開半步目送著姑娘離開。直到阿澤一巴掌打上他的腦門他才收回了目光。“別看了,口水都要掉下來了。”
“此女隻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見啊,你好歹等我問了人家姓名再打斷我啊。”
“你連婚配都要出口了,還怪阿澤打斷你,那姑娘沒同你計較就已經很不錯了。”阿澤見孿月今日竟站在了自己這一邊不由得沾沾自喜,看向允念的目光也多了幾分挑釁的意味。
允念也不好在說什麽,他也是在胭脂堆裏打滾的男人,什麽樣美貌的女子沒見過,很快便將那女子拋在了腦後。
他們一行人來揚州還是因為阿澤想吃揚州肥美的竹筍,偏偏這家夥對美食的要求極高,天還沒亮就拽著他們跑到了野外的竹林裏挖竹筍。太陽剛剛升起,三月的清晨尚未和暖,竹林裏覆上了一層薄薄的水汽,就連竹筍上都頂了晶瑩的露珠。
阿澤看著鮮嫩的竹筍,拍拍手感歎自己沒白跑一趟,動手開始挖竹筍。其他人都好說,隻是孿月沒什麽法術,不能像他們一樣用法術隨隨便便就抽了一根竹筍出來,認命得用小爪子刨著,待她刨出一根阿澤的筐裏已經裝滿了。隻好將好不容易挖出來的竹筍別在了身後,這樣的小動作被子墨捕捉在眼裏。“給我吧。”
孿月乖乖把沾著泥巴的竹筍遞給子墨,子墨見她手裏刨得都是泥,抽了帕子出來替她擦幹淨。“你倆好了沒,該走了,不然趕不上早飯了。”
“嗯嗯來了。”孿月應了,順手抓起子墨的手就去追阿澤和允念。
子墨由著她握著,掌心傳來的溫度一直暖到心底。隻是孿月一直沒有意識到,二人牽了手逛了早集,直到孿月伸手要去接老板遞來的梅花糕才意識到自己的手上還粘著一隻手。
子墨的手就在那一瞬間變得像燙手的山芋一樣,連孿月的臉都被燙紅了。那老板看孿月的表情,又覺得二人實在般配,不由得打趣道。“這小兩口牽牽手也無妨,我這梅花糕小兩口吃了更甜。”
子墨覺得這老板說得話十分悅耳,給了他一個碎銀子,擺擺手示意不用他找了。倒是孿月慌忙接過梅花糕,也不顧剛出籠的梅花糕有些燙嘴一大口就咬了下去,結果燙得直哈氣,咽下去不是吐出來也不是,燙得眼淚都快出來了。子墨皺眉,伸手握住剩下的梅花糕用法術降了溫。“怎麽這樣不注意。”
孿月抬頭,見子墨離自己這樣近,突然就慌了神,說話也變得結結巴巴。“阿澤和允念走遠了,我們快跟上。”
四個人晃了一個上午終於在孿月的肚子發出了第五次抗議的時候四個人走進了揚州最大的一家臨江酒樓。挑了樓上的雅座,把一筐子竹筍遞給了小二又點了許多菜。小二從未見過來這酒樓吃飯的人還自帶食材的,可阿澤又點了許多招牌的菜式,不像是沒有錢的主,隻好抱了一筐子竹筍到了後廚。
阿澤挑的是臨江的位子,既能看到樓下的表演,又可以放眼江上,讓人心曠神怡。那一樓的台子上現在正有一個姑娘彈著琵琶,歌聲清麗婉轉有如鶯啼。孿月正沉浸在那女子的歌聲中卻見了允念招手叫來小二,一臉的不滿。“那下麵唱得什麽玩意,能不能換點好的上來?”
那小二剛去了後廚聽說有些有錢人追求食材的口感往往會自己帶些上好的食材過來,隻是現在來酒樓的大多是宴請賓客,單純來吃飯的少了許多,所以並不常見這樣的人。那小二也算是個聰明人,聽後廚這樣說,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幫別的客人點菜的時候仍舊分了一份心在孿月他們身上,生怕有什麽招待不周的地方。
果不其然,那小二看到允念朝他招手,心下一緊連忙跑了上去,見允念嫌棄的是酒樓的表演就更加犯了難,這已經是他們酒樓唱得最好的姑娘了。小二看允念聽了他的解釋煩躁得敲著桌子,真怕他一甩手走了不在這吃了,連忙小心翼翼得問道。“這唱曲兒的雖沒有更好的了,但是我們酒樓月見姑娘的舞和石楠先生的琴可是一絕,爺要不要試試?”
允念是活在天宮的人,大大小小什麽宴會他沒去過,各種舞蹈他早就膩了,聽了小二的話也提不起什麽興趣。倒是阿澤不想為難小二,揮揮手示意小二把節目單子呈上來,略略掃了一眼隨口一問。“這《梨花微雨》和《海棠醉》有得一拚嗎?”
小二聽阿澤這樣問當即苦了臉,心裏想著這些人到底是個什麽身份,張口就要看《海棠醉》,可嘴上卻不敢怠慢,忙說道。“客官你這不是在說笑嗎,《海棠醉》可早就失傳了,若是客官看過《海棠醉》此番倒是可以為小店點評一二。”
阿澤思索了一番扔了錠金子在桌上慢條斯理得吐了一個“好”字,小二見阿澤扔一錠金子眼睛眨都不眨,心道,今日讓他遇上個土財主。連忙滿臉笑容的拿過銀子揣進了懷裏,朝著樓下大喊一聲。“快請月見姑娘和公子做準備。”
小二這一嗓子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哪怕是不常來酒樓吃飯的人都知道要月見姑娘與石楠公子出來表演是個什麽價錢,隻怕樓上坐的幾位都不是什麽尋常人物。眾人思及此處,忙收了視線隻敢與同座竊竊私語猜測樓上坐的到底是什麽人,又慶幸自己今日沾了光可以得見月見姑娘一舞。
孿月他們不似其他的賓客那樣興奮吃了兩口點心,孿月看著阿澤說道。“你剛剛說得《海棠醉》是什麽?”
“我知道我知道。”允念喝了口茶咽了嘴裏的點心連忙接話。“四千年前,天地間曾有這樣一句話‘上青蓮,下海棠,步生蓮,舞生香’來形容天地間一對絕色雙璧,這‘上青蓮’指的自然是步步生蓮的青蓮仙子,這‘下海棠’指的是當時都城第一藝姬,杜海棠,聽說其一舞傾都城再舞傾天下,六界之內不少人慕名而去,可要其一舞可不是隨隨便便什麽價錢就可以的,所以大多數凡人都沒見過,也就失傳了。”
阿澤搖搖頭不以為然得說道。“知道得不少,你見過?”
允念立馬跟沒了氣的氣球一樣。“沒有,我那時候還被舅舅按在天宮讀書修行,一沒功夫二沒銀子的。”
“那阿澤你見過的了?”
阿澤點點頭忽然想起子墨也看過,就老老實實在允念心頭插了一刀。“不會吧!子墨比我還小上幾百歲,凡人壽命才多長,他怎麽可能見過。”
“我的確看過。”
阿澤看著麵色鐵青的允念哈哈大笑。“要說‘舞生香’那是誇張了,凡人舞蹈怎麽可能生出香味,不過是因為其舞蹈太過優美引來蝴蝶與其共舞固有此名。因為她是藝姬有人認為她不配與青蓮仙子齊名,所以才會有那麽多人來看,結果看了以後特別服氣。哦,對了,我還看過青蓮仙子和杜海棠共舞,這個子墨就沒看過了。”
允念瞪大了眼睛,他此生最大的遺憾有兩個,一個是不得見青蓮仙子容顏,二是不得見《海棠醉》,隻能靠書裏的描述來想象。現在聽了阿澤這樣說更是心癢難耐,咽了口口水,問道。“如何?”
阿澤思索了一番薄唇微啟,認真說道。“此生難忘,天下無雙。”
“我去!”能讓阿澤有這個評價的一定是絕美,隻可惜此生不得見,允念懊惱得捶著桌子,他早就知道神獸的名號,早知道就在他四千年前上天宮的那一次就死皮賴臉跟著他就好了,不知道能過上多麽幸福快活的日子。
不過酒樓裏的其他人可沒有允念這樣惋惜心痛,他們正因為月見姑娘的出場而歡呼。孿月看著緩步走出來的姑娘,覺得格外眼熟。“埃?這不是昨日的那個姑娘嗎?”
允念聞言看過去,果然是昨日那個叫他不要折花的女子。隻見那女子蓮步輕移,腰似扶柳,那琴音婉轉悠揚如山間清泉,清澈空靈,那女子踩著琴音飄飄起舞,宛若一隻白色的蝴蝶在場中,央飛舞,翩若驚鴻,宛若遊龍。允念忽然覺得天地間都安靜了,隻剩他和那翩翩起舞的人兒,一種心意想通的感覺突然從他的心底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