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9章 契丹之殤（四）
草原上的風忽然變得淩厲起來，雖然是四月，但依然讓人覺得有些寒冷。或許不是風本身冰冷刺骨，而是心冷。
在通往契丹上京城的道路上，數千契丹騎兵正在艱難的亡命奔逃在空曠的道路上，隊伍雜亂無比，時不時有人從戰馬上掉下，也或者戰馬吃撐不住，腿一軟，直接跪倒在地。
戰馬哀嚎，士兵呼喊，一副如喪考妣的樣子，一股莫名的氣息在這幾千人的隊伍中彌漫。
耶律迭裏騎在馬上，仰頭看著如彩練般的晚霞，沒有功夫去欣賞那美景，反而覺得自己就是這天，即將落幕。
幾個時辰前的一戰，兩萬契丹騎兵在唐軍一萬五千騎兵的進攻下慘敗，戰死、被俘超過一萬人，剩下的則是四散而逃，跟隨耶律迭裏的不過一兩千人，少的可憐。
耶律欲穩也戰死了，也正是他的拚死掩護，耶律迭裏才能逃出生天，否則都得交代在那裏。
即便是沒有後麵加入作戰的五千唐軍，麵對那一萬禁軍騎兵，他們都很吃力。裝備差距太大了，自己手中並不是契丹精銳，臨時集結起來的軍隊很難力敵身穿厚厚鎧甲的唐軍騎兵。
不敵之後，他本想通過輕騎兵機動性好的優勢去襲擾唐軍，結果還是不行。
唐軍騎兵都是一騎雙馬，即便是身上的盔甲厚，但在續航性上卻是不比契丹騎兵差，更別說還有五千安北軍，而契丹騎兵都隻是一騎一馬。這樣的情況下，耶律迭裏的戰術宣告失敗，最開始有四五千人突圍成功，但現在隻剩下一兩千人。
此時的他們距離上京城已經不足百裏，若是不考慮戰馬的損傷，還是能在天亮前趕回上京。
上京城是契丹的都城，建成的時間並不長，但卻是草原的一座雄城，草原上權力最集中的地方。若是回到上京城，他們或許能以上京城固守，等候各路援軍的抵達。
眼前的唐軍雖然厲害，但數量並不是太多，而這裏是契丹人的草原，他們才是這片草原的主宰。
由於戰馬剛剛經過高強度的奔跑，早已是人困馬乏，那些受傷的士兵和戰馬都有些支撐不住，耶律迭裏本想讓戰馬休息一會兒。
可還沒等他下令，不遠處就傳來惶恐的呼喊聲，“惕隱！唐人騎兵追上來了，距離我們不足十裏！”
耶律迭裏聽聞一陣恍惚。
唐軍騎兵追來地如此之快，讓耶律迭裏有些擔憂，之前斷後的騎兵用生命給他們爭取逃離的機會，結果沒持續多久，唐軍又追上來了。
“唐軍怎麽來的如此之快？他們就不怕戰馬承受不住嗎？”
“惕隱，唐軍是一騎雙馬。”有人提醒了一句。
對啊，唐軍是雙馬，戰馬可以輪換，自然不用擔心戰馬撐不住。他們這些人卻不行，他們的戰馬已經支撐不起高強度的奔跑了。
想到此時上京城可能還沒做好準備，他覺得有必要阻止唐軍前進的腳步，能拖延多久算多久。皇帝陛下讓他留守上京，若是上京城丟了，對契丹會是一個重大的打擊，他也會是契丹的罪人。
突然，一股冷風吹來，使得他精神一振，當即抓住戰馬的韁繩調轉方向，然後抽出腰刀，振臂大呼，“契丹的勇士們，唐人背棄合約，無端進攻我契丹，殺我族人、搶我財物，必將遭到天神懲戒，人神共憤！
現在，唐軍已經殺來，吾等已然無退路。上京就在我們的前方，那是我們契丹神聖的地方，不能讓唐軍威脅到上京，吾等唯有以身軀血肉去阻擋唐軍的進攻，給我們的妻子兒女爭取活命的機會。
各部援軍已經在來援的途中，隻要擋住身後唐軍的追擊，吾等就能夠活下去！你們可否願意與我耶律迭裏留下阻擊，擊敗這些來犯的強盜。”
“回惕隱，我們願意留下一戰！”
“草原是屬於我們契丹的，趕走唐人！”
“唐人背信棄義，吾等願與惕隱一同迎戰！”
周圍的契丹士兵聽聞紛紛開口呐喊，他們知道，逃肯定沒法逃了，不如留下來一戰。草原上，他們不懼任何人，即便是唐軍曾擊敗過他們，但他們依然願意拚死一戰。
“好！”
看到眼前這些一個個發出怒吼的契丹勇士，耶律迭裏激動不已，當即大聲吩咐，“契丹的勇士們，列陣迎敵！”
。。。。。。
夕陽西下，看著西方的夕陽，這一兩千契丹騎兵匯聚在一起，在寬闊的草原上列成陣勢，身穿盔甲的騎兵在前，沒穿盔甲的淇濱在後。
遠處，夕陽所照射的西邊出現陣陣煙塵，那是馬蹄踐踏出來的大幕，遠遠望去，就像黑夜一般滾滾而來，一股黑暗把這些契丹騎兵壓得喘不過氣來。
腳下的大地在顫抖，胯下戰馬焦躁不安地用蹄子刨著地上的牧草，耶律迭裏臉上也有些凝重，瀕臨絕境，麵對數量眾多的強敵，擔心的同時，一股不甘的剽悍漸漸湧上心頭。
或許這就是他最後的絕唱，他如今已經是惕隱，屬於契丹的頂層人物，他不甘就這麽死在這裏。
這股不甘卻變為他的動力，跟唐軍拚死一戰的決心。
看到唐軍的蹤影浮現，耶律迭裏高高舉起手，“弓箭準備！”
這些契丹士紛紛拉弓搭箭，瞄準了並未停留的唐軍。
“放！”
“砰！”
看到契丹騎兵並未逃跑，唐軍十分激動，不過在看到契丹的箭雨下來，都紛紛舉起盾牌，盡可能躲避那襲來的箭雨。
就算是有盾牌，但卻不能護住麾下的戰馬，所以在契丹的箭雨射入唐軍之中時，不少戰馬吃痛前摔，騎兵跌落地上。這雖然讓整個保持衝鋒狀態的鋒矢陣型出現混亂，但這並未阻止唐軍騎兵的繼續衝鋒，踐踏在同袍的屍體上，他們繼續向前。
耶律迭裏那滄桑的臉毫無波瀾，十分冷漠，隻是高高舉起手繼續發號施令，“放！”
“砰！”
又一輪箭雨騰空而起，再次殺傷了不少唐軍。
眼看唐軍已經近在咫尺，耶律迭裏從容地舉起腰間寶刀，高聲呼喊，“契丹的勇士們，為了契丹，殺！”
“殺！”
契丹騎兵頓時發出怒吼，策動戰馬、舉起武器便朝著唐軍發起了衝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