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6章 劍指河陽(四)
“末將澤州刺史陳宏見過招討使!”
不知道是不是之前同在朱溫手下效力,陳宏看到氏叔琮有一種莫名的親近感。
但當他看到氏叔琮旁邊的張琛時,神色有些不自然,但很快就被他掩飾過去。
“陳刺史戍邊有功,不必多禮。”氏叔琮一臉嚴肅。
倒不是他對陳宏不滿,在很多時候,他就這表情,板著臉,不知道在想什麽。唯獨和熟人在一起時,才會露出笑容。
“謝招討使。”陳宏連忙拱手謝道。
說是戍邊,其實澤州很大家普遍認識中的邊關區別很大。大家所認知的邊關之外應該是一望無際的荒漠或者草原,什麽‘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或者是“青海長雲暗雪山,孤城遙望玉門關”之類的。
但澤州並不是,澤州以南數百裏就是曾經的大唐東都、武周時期的神都——洛陽,甚是繁華的地方,所以澤州這邊的戍邊並不是很苦。
“啟稟招討使,河陽梁軍的資料,末將都以備好,請招討使過目。”陳宏雙手托著一個折子高高舉起。
他也是前幾日才得知氏叔琮一行是攻打河陽,並讓他準備河陽的資料,特別是兵力布防、各城鎮守將等。
好在澤州主要防備的敵軍就是河陽的梁軍,這些資料刺史府都有,他便讓人整理好後就形成了這一份折子。
氏叔琮接過折子,大致翻了翻,並未細看,而是盯著陳宏,“陳刺史戍衛澤州也有些時日,不知對河陽的梁軍布防知道多少?”
陳宏心知這是考較自己,他也不懼,當即娓娓道來,“回招討使,河陽的守軍大致在一萬二千人左右,主要分為三部分。
一部分是懷州和孟州兩州的州兵,大約有四千人左右,其中懷州約有三千人,孟州約有一千人。
除此之外是河陽兵和偽梁禁軍龍驤軍。河陽兵大約有五千人,龍驤軍大約有三千人,都駐紮在孟州境內,以河陽三城為主。
兩年前河陽梁軍本有兩萬餘人,其中龍驤軍便有八千之多。但自從偽梁內亂,龍驤軍反抗朱友珪,被朱友珪屠殺不少,如今的三千龍驤軍是新近從洛陽調來,戰力不強。”
對於河陽的布防,陳宏可謂真的是如數家珍,連各城鎮的守軍情況都能很準確地說出,可見平時沒少派人打探河陽的梁軍情況。
“陳刺史看來是下了一番功夫的。”氏叔琮略微驚訝地看著陳宏。
陳宏連忙解釋道,“招討使過譽,末將負責戍衛澤州,河陽梁軍乃是澤州首要之敵,就多關注了一下。”
氏叔琮點了點頭,“若是攻打河陽,陳刺史有什麽建議?”
陳宏思考了一會兒才說道,“回招討使,此時河陽守軍並不強大,但河陽三城堅固。憑借朝廷大軍實力,攻克懷州不在話下,但勢必會驚動河陽的守軍,很有可能據守不出。
若不能短時間內攻下河陽城,梁軍勢必會增援,對朝廷不利。
末將的建議是,以昭義軍隊為誘餌,吸引河陽城內守軍出城作戰,在城外擊敗河陽城內守軍,便可借機一舉攻下河陽三城。”
氏叔琮聽聞不禁點頭,這陳宏倒是有兩把刷子,怎麽打河陽,他早已有所打算,但他並不滿足於攻下河陽。
如今朝廷武將中,他這個樞密副使的功勞不算太高,主要就是協助丁會平定夏州以及平定晉王叛亂。
但這兩場軍事行動中,他都不是主功,軍功上趕丁會差了不少,就連符存審、劉知俊也快超過自己,李存璋這樣的降將都能跟自己平起平坐,他心裏也有些急。
借著這次機會,他自然想好好展示一下自己的實力。
打其他軍隊他不敢說,但打偽梁軍隊卻是沒問題,自己都知道梁軍會怎麽打。而且他有數千騎兵,利用好,堪比數萬步兵。
氏叔琮隻是征詢陳宏的建議,采不采納是他的事,所以並沒有過多的交談。反倒是在夜晚,張琛悄悄地來到了陳宏的書房。
“張長史,你這一來,陳某可就心裏發虛啊,這次又有什麽大事要做嗎?”看到張琛,陳宏不禁笑道。
兩人並不是第一次見麵,所以也就沒那麽生分。
張琛坐在一旁的榻上,端著那酒瓶給自己的杯中倒了點,然後舉起喝了一口。
“不錯,沒想到你這刺史府還有這麽好的酒。”張琛舉著酒杯對陳宏淡淡說道。
“張長史若是喜歡這酒,陳某讓人給你送幾十壇就是。”陳宏也坐下來,也給自己的酒杯倒了點。
“陳刺史有沒有興趣挪挪位置?”張琛試探問道。
“挪位置?”陳宏舉著酒杯停在半空,疑惑地看著對方,有些疑惑,“往哪裏挪?”
“你是昭義下轄的刺史,能往哪裏挪?”張琛笑著反問道。
自然是往昭義節度使這一級去,可節度副使、行軍司馬一職都有人了,那都是李嗣昭時期的老臣,哪裏輪的上他。
想到這點,陳宏神色平淡說道,“張長史莫不是在說笑?”
“陳刺史,效忠陛下,何曾有虧待過你?你從潞州司馬調任這澤州刺史,難道虧待你了?”張琛反問道,語氣有些冷。
對於張琛說的這點,陳宏的確沒法反駁。
他沉默了一會兒,把酒杯放在小桌上,抬起頭跟張琛對視著,“這次想要陳某做什麽?”
“很簡單,想辦法把那六千潞州兵給消耗掉。”張琛語氣平淡,仿佛那六千兵馬在他眼中看來,就是螻蟻一般。
“什麽?”陳宏臉色微變,雙手扶著小桌,桌上酒杯中的酒不斷搖晃著,濺在桌上一些,“那可是六千士兵,他們也是大唐的士兵。”
“不忠於聖上、不忠於朝廷的士兵,那就是叛軍!”張琛神色嚴肅說道。
陳宏麵露難色,不斷搖頭,“這不行,太冒險了。若是被人察覺,陳某會被千夫所指。”
“陳刺史想多了,戰場上損失較大也是常事,別說陳刺史連這點都做不到。”張琛反問道。
“不是做不到,這麽做後,陳某能得到什麽?”陳宏反問道。
“昭義行軍司馬如何?別說你想要節度副使一職,張某建議你不要好高騖遠。”張琛便開出了價碼。
“為什麽不是潞州刺史?”陳宏有些遲疑。
行軍司馬名義上是藩鎮三把手,但實際上卻是二把手,權力不小,可因為不領兵,沒有太大的兵權。
“潞州刺史?已經有人了,你還是當行軍司馬吧。”張琛直接打消了陳宏那不切實際的想法。
“我可是幫朝廷除去李繼韜,就一個有名無實的行軍司馬?”陳宏有些不甘。
昭義節度使這種藩鎮跟河東道、關內道不同,後麵兩鎮的行軍司馬有很大的實權,藩鎮的州兵便歸行軍司馬調動,可昭義鎮這種卻不能直接統兵。
“誰說朝廷要除去李繼韜?他是功臣之後,朝廷可不會做那種短見之事。”張琛連忙否認。
陳宏不相信朝廷隻是想調整昭義的人事,而不趁機除去李繼韜。
“你說的是真的?”陳宏有些狐疑地看著張琛,幾次打交道,他不相信就這麽簡單。
“就這麽簡單。”張琛點頭,其他的並不打算解釋。
聖上此時並不想對昭義大動幹戈,這是叔父告訴他的,他隻需要讓陳宏去做那個出頭鳥,以其去吸引李繼韜的注意力,進而達到讓朝廷借機加深對昭義兩州的控製。
節度使的統治基礎是州,隻要朝廷控製節度使下轄的各州,節度使本身就成了無根之萍,再怎麽鬧騰,也無妨大局。
要不是旁邊有魏博這個攪屎棍,又怕逼反成德、義武兩鎮,李柷早就對昭義動手了。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安睡?
無論是昭義,還是成德,距離太原太近了,就像是懸在李柷頭上的兩柄劍,讓他必須確保在太原有數萬精銳鎮守,避免被人偷了家。
張琛知道的也不是很多,就算是張承業,也沒告訴他全部實情。
相比於張瓘,張琛的腦子差了點,對他說太多,反而是壞事。
見張琛一臉認真,陳宏隻能選擇相信,“若隻是這樣,陳某倒是可以配合,但行軍司馬一職可不要賴掉。”
其實這也由不得他反對,他早已上了李柷這條船,也不可能下來。
“那是自然,不過陳刺史得想辦法立下軍功,否則以你的資曆,即便是聖上也不能過分提拔你,否則李繼韜就會察覺了。”張琛提醒道。
“軍功一事沒有問題。”說到攻打河陽,陳宏滿懷信心,要不是他手上兵力不是太多,不然他就自己攻打河陽,不會等到現在。
“那就先這麽定了。這件事記得保密,你若是泄露了機密,別說我沒提醒你會有什麽後果。
我先走了,也提前祝陳刺史高升。”
說著張琛便起身離去,而陳宏看著那消失在黑夜中的身影,不禁歎氣。
不過第二天,陳宏便率領兩千澤州兵和四千潞州兵共六千人出太行陘兵臨懷州城下。
很快,河陽方麵就得知了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