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1章 三敗俱傷
攻心為上,攻心為下,要顛覆周惠的想法,慢條斯理的方法幾乎沒用。兵走險招,方能有勝算。
我一副說到做到的樣子,其實心裏挺虛的,真怕周惠會說好。到時候真對葛言一哭二鬧三上吊,就算葛言知道真相,我們也會再次失去主動權,被他牽著鼻子走。
我說著就拎著快餐盒在離她幾步的地方坐下,恰好一陣冷風打來,她連打了幾個噴嚏,我從包裏掏出紙巾遞給她。
她清理後把紙巾揉成一團扔進垃圾桶,折回我身邊問:“你真能說到做到?”
我硬著頭皮嗯了一聲。
她似不信:“你不會轉身又和葛言告狀吧?”
我笑笑:“告狀這詞隻適合用在小孩身上,我是成人,就算會遺憾,也不會行告狀的行為。”
她點點頭,似是同意了。
我心微沉,她又開口:“你剛才的話,明麵上在步步退讓,其實是在步步挖坑。”
“我沒有……”
她打斷我:“你有,你說你很想和葛言生活,但有他算是錦上添花,沒有他你也能維持現狀;而葛言若真聽從我的放棄你,他不僅會恨我,這輩子還很可能不會再婚,隻剩我們這對母子兩看相厭的生活著。而等我死去那天,他將一個人孤獨終老,而旭旭娶妻生子,頤養你的天年。這一對比,真是寒心啊!”
周惠說中了我的心思,我確實在剛才那番話上留了小心機,而她解讀得很全麵。我尷尬的咳了兩聲,決定繼續以退為進:“你放心,就算我和葛言最後還是分開,隻要旭旭願意和你們往來,我絕不會阻攔。”
她苦笑搖頭,似是哽咽,聲音裏帶了濃重的鼻音:“葛言說旭旭之前很討厭他,現在也很排斥我,隻怕他以後連奶奶這個詞都不想聽到吧。”
我沉默稍許:“我從沒在旭旭麵前說過你們的不是,但隨著成長他會看會想,對此我也沒辦法。”
“是啊,這樣一想,我這輩子還真是活得失敗。”她走到亭子邊,半個身子靠在上麵,帶著哽咽的聲音隨風飄進耳朵。“結婚前我就知道葛江成已在外國有女人有孩子,卻還是被愛情蒙蔽了雙眼嫁給了他,並裝聾作啞一輩子;好不容易把葛言養大,他卻又在最關鍵的年紀和朋友的女兒搞出人命,我怕他這輩子就此毀了,不惜殘忍的棒打鴛鴦;你們都說我狠心,可誰又知道我光線的外表的那顆心活得有多痛苦!”
她的聲音有些顫抖,我知道她現在想釋放情緒,不便打斷,隻好繼續聽她剖白。
“婚後我時時刻刻擔心國外的女人會帶著孩子來找他,也怕葛江成暗中又和那女人牽扯上,可我越怕越不能表露出來。有些事不挑破對方還會有所顧忌,一旦攤牌就會破罐破摔,所以我隻能暗中調查他的行蹤。我幾十年如一日的做偵探,平時還好,可他一旦出差,尤其是出國時,我因為要照顧葛言而不能同去,那時就會胡思亂想,整個神經繃得很緊,整晚整晚的失眠,頭發大把大把的掉……”
可能是想到過去的心酸,她流了淚,我把整包紙巾都遞給她。她抽出一張紙胡亂擦了擦,緩緩情緒後又娓娓道來:“說實話,後來他病倒後我反倒鬆了口氣兒。他健康都沒了,就算有尋找私生子和前女友的心,也沒那個力。所以在他生病的幾年裏,是我婚後過得最自由最舒坦的時候。哪怕每天為他端屎倒尿我都樂意,因為他自此後完整的屬於我。但他反倒不安分起來,可能是想著沒多少日子可活了,就想尋根,雇人找美國的女人和孩子。但我出高價收買了他雇的人,拿到了第一手資料。”
聽到這兒,我實在太好奇了,沒忍住打斷她:“意思是,在丁書景和回國前,你就知道他是葛言同父異母的哥哥了?”
她沒說話,算是默許。
此時此刻,我真的有些理解並同情她了。她心驚膽戰的愛了葛江成一輩子,一直在防患於未然,可造化弄人,被她趕走的養女竟和老公的私生子、葛言的哥哥結了婚。這種事外人聽了隻會覺得狗血,利益相關者卻會覺得毛骨悚然。
“那你最後怎麽做的?”
她笑得頗為苦澀:“當然是把消息瞞住裝聾作啞,但我心裏很不安。我知道方玲因為當年的事,對我們懷恨在心,我甚至懷疑她會嫁給丁書景也不是偶然,而是她也知道丁書景的身份。但敵不動,我也隻能不動,也是在這個時候,葛江成腎病已到了晚期,再不移植就沒多少日子了。正規渠道上又沒合適的腎源,哪怕有也排不上號,說點惡毒的話,那時候我想就此塵埃落定也好,我裝聾賣傻一輩子,隻要別影響到葛言也算值得了。後來你的腎源合適,大家都看到了希望,也不可能見死不救,但你提出用婚姻來交換,這讓我很討厭你。你能救我老公,偏偏還要搭上我兒子的終身幸福,讓他喜當爹,這讓我覺得我們母子的命都特別差,又極其相似。我是對我老公的私生子裝作不知,而你卻是明目張膽的讓他做冤大頭。”
我小聲辯駁:“可旭旭確實是葛言的孩子……”
“是,這是事實,但你應該最開始就該說清講明的。因為第一印象很重要,哪怕後來知道真相,我對你依然喜歡不起來。”她的聲音高了起來,吼完後又突然低了下去,“後來的事你也知道,方玲和丁書景回國,你們鬧離婚,又複合,再分開,直到他兩次受傷住院,還都是傷到腦袋……”
她說著語重心長的看向我:“葛言是我唯一的孩子,除了和方玲的事外,他前半生過得順風順水。可自與你結婚後,就像在過刀尖上舔血的生活,總是波折不斷。我這輩子為了葛江成就過得鬱鬱寡歡,我不想我的兒子像我一樣為了個女人把自己折騰廢了。出於這種擔心和關切,我才會狠心和旭旭劃清界限,給他安排門當戶對的姑娘,我想你應該能理解我的吧?”
我點頭。
我是真的能理解,而不是為安慰她而敷衍的附和。
“一千個讀者就有一千個哈姆雷特”這句話,大家都耳熟能詳,而把這句話放在生活中的方方麵麵上,也是適用的。
我和周惠都想給葛言最好最多的愛,可是立場不同,給愛的方式和角度也會不同。於是我們倆就像在拉鋸戰一樣,你往東我就往西,你往北我就往南,你往上我就往下,你往前我就往後……
我們的力氣是相反的,而最疲倦最累的,恰恰是葛言。他因我們的愛而像牆頭草似的,被我們牽製住,誰多使出力氣,他就往誰那邊靠近一點,但很快又會被反作用力拉扯回去。
想到這些,我也有些難受,鼻子一酸,眼淚和鼻涕都充盈起來。我去包裏翻找紙巾,可包裏已經沒有了,周惠把她手裏的遞給我。
擦眼淚的時候我調試心情,讓外表看起來沒心裏那般激動,讓自己能克製理智的麵向周惠:“伯母,很感謝你能坦誠的和我聊這些,我深受觸動,想法也有一些改變。好像最近是我們倆在打著對葛言好的名譽互相較勁,發展到現在弄到三敗俱傷。這樣吧,我們不說握手言和,但至少尊重葛言,讓他來做祖安澤。若他選擇你,我不糾纏;若他選擇我和孩子,我也會再退讓。當然,我不強求你待我如女兒,但我會對你做到婆媳間應有的基本禮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