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9章 序章
號角已停,鼓聲悠悠回蕩在登宿關上,喊殺聲從關內響起,等崖上紅色旗子舉起時,厚重的城門打開,玄甲騎兵席卷而出,刃上寒光連成一片,仿若遊龍身上的鱗片。
但這些鱗片很快染上了鮮紅色的血液,龍入水中驟然化水,隻有血色越來越重,覆蓋了所有原本的顏色。
刀鋒過處帶起血滴成線,自半空劃過一道弧線落下,玄甲騎士伏在馬背之上,眼中沒有落下敵人的身影,隻有冰涼的長刀和滾燙的鮮血。
他們的表情都很平靜,收割生命的動作也很從容,不像是在戰場之上殺人,像是隻是在校場上為皇帝獻上一場軍演。
龍者,行雲禦水,黑色的蛟龍逼退了白色的洪流,讓本來囂張得不可一世的浪潮倉惶退去,重新露出崖底被血灑滿的黃土和岩石。
在騎兵衝殺之際,更多的將士出現在了城外,步兵於城下列隊,盾手立盾執刀在前,槍兵從盾間刺出銀色的槍頭,弓箭手在城牆之上張弓靜待時機。
著甲的將軍端坐馬上自城門下緩行而出,長刀墜在馬側,手握一杆長槍,淡淡看著一片狼藉的崖底。
玄甲的騎兵在一次衝鋒之後調轉馬頭又向回衝來,勉強收拾起陣型的西夷軍隊在將領的怒吼中要放出箭來,城下的將軍也一揮手,城頭上的弓箭手當先舉弓鬆弦。
箭雨自城頭鋪開,擋在了騎兵的身後,護著他們順利自兩側穿過盾牆回到了城中,也阻攔了西夷人追來的腳步。
等箭雨停下之後,攔在他們之前的,就成了遍布巨石、滾木、箭矢和屍體、鮮血的崖底,很難想象那隊玄甲騎兵是怎麽在這樣的環境中衝鋒殺了在巨石下最後幸存的那些人的。
西夷再一次試圖放箭掩護讓步兵上前的時候,又幾塊巨石從天而降,徹底堵死了他們前進的路。
隔著巨石間的縫隙,西夷的將領看見了對麵大嶽的那個守將把槍扛在了肩上,抬起另一隻手遮著嘴打了個哈欠,也不接著看了,直接調轉馬頭往城裏回去。
那些玄甲騎士也跟在他的後麵往回走,刀都收了起來,在城頭的弓箭手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撤得差不多了,隻有幾個還留著,懶懶散散地趴在城牆上,手搭在眉上往這邊望。
還兢兢業業守著的隻有盾牌手和槍兵,他們沉默地在滿地混亂的後麵守成一道防線,平靜看著對麵寸步難進的西夷軍隊。
最終西夷將領憤然將刀劈在了攔路的巨石之上,不甘地看了他們一眼,還是叫了收兵,往西夷的軍營回去。
登宿關的人沒有追,也沒有派斥候去打探,隻是在他們退去之後也將人全部撤了回來,把大門牢牢關上了。
登宿關守將站在城頭高深莫測地目送著他們完全退出這條狹長的通道,讓人先別動城外的那些東西,就自己下了城頭回守將府去了。
在守將府中等著他的人見他回來了就笑了笑,起身向他拱手。
“恭喜將軍旗開得勝。”
守將將頭盔拿下丟給親衛,向著廳中之人抱拳躬身,語氣是全然的感激和尊敬。
“此次多謝先生指點,才沒有讓他們的奸計得逞,也讓我們不費一兵一卒就贏了首戰。”
“若非先生這次來得及時,真等他們兵臨城下了我們才能知道,到時定然又是一場苦戰,這城中的將士難說死傷多少。”
先前等在廳中的青年人將守將扶起來,微微搖了搖頭,並不為自己攬功。
“學生也隻是奉命行事而已,況且這才是個開始,之後定然會有一場接著一場的苦戰,還要煩請將軍,一定要帶著將士們守住登宿關。”
“在此期間,學生帶來的那隊騎兵全權交給將軍指揮,學生也會盡力相幫將軍的。”
守將請了青年複坐,自己也坐了下來,端起裝著水的陶碗一飲而盡,擦了一把嘴歎了一聲。
“雖說登宿關太平多年,但我等在此也從未敢鬆懈,隻是現在西夷突然開戰,登宿關中兵力還是太少,我等能借地利守得住一時,卻也不能完全拖住西夷的大軍。”
“登宿關是最難攻下的地方,但西夷和我大嶽的邊境並非隻有這一處相接,不論是他們集中兵力攻打我們這一處,還是轉道攻向其他地方,這邊的兵力都不足以攔得他們太多時間。”
西夷和大嶽有太多年沒有打過仗了,雖然之前攝政王就已經傳了令來,命他們嚴守各關城,也抽調了一些其他地方的兵力填補到這邊來,但要全麵開戰就始終還是不夠的。
之前大嶽主要的兵力都是壓在北疆上,以對付年年都會來劫掠的突厥,後來又要提防九蠻,在周浩坤離開後更是嚴防。
西夷這邊的邊城駐軍,確實是最少的,但他們也並不弱,這些人大多是跟著君留山一起從屍山血海裏闖過的,他們訓練手下的士卒都有各自的手段。
這一次登宿關被西夷突然襲擊,其實就算是沒有人來通知他們提前做準備,又帶來了君留山手下的玄甲騎士,他們也並不會有什麽太大的損傷。
剛才那樣說,不過是感念著青年前來通信的好意,也是借著青年向王爺和岑侯獻獻好,以便之後討要援軍能更順利。
他們和君留山親近才不懼這樣的小心思,換做其他的不是君留山麾下的將領還不敢這麽做,大家都知道,攝政王不喜歡這樣討巧賣乖的行為。
“不知道王爺調來的軍隊什麽時候能到?之前王爺就說了會再調人過來的,要是他們來了,今日本將就能帶著人直接殺出去殺到西夷大營去了。”
“這全怪西夷太過狡詐,居然想要趁著誰都沒有反應過來前來偷襲,還好王爺和侯爺洞若觀火,給他們來了一個將計就計。”
青年一邊微笑著接著守將的話,一邊在心中覺得十分無奈,怪不得來之前首領提醒他對這位守將要有耐心。
能守在登宿關,這位守將的能力是毋庸置疑的,在大嶽的將領之中也是上乘,但怎麽就這麽一個老油條的性子?
“西夷這邊動得比王爺預想的要快,但預備調補到邊關的軍隊也大多數都在路上了,最遲半個月就能全部趕到各個邊關。”
“登宿關這邊,大概在五天之後就能趕到了。西夷恐怕也是想著趁軍隊到位之前先下手為強,要不然本來這邊就已經不好打了,再等著軍隊到了,他們隻有放棄登宿關了。”
登宿關本就是易守難攻的地方,崖底過道並不算狹窄,但關卡恰恰建在了最狹窄的那一段之後,敵人想要衝鋒每次能通過來的人也就那麽一些,守軍就守著那個口子殺就是了。
而且這邊不適合騎兵衝鋒,西夷的軍隊也不善騎,步兵的靈活性比起騎兵就要底上了很多。
至於想要從兩邊的峭壁之上越過前來,因為地理問題,在西夷那一邊是沒有上去的路的,隻有大嶽這一邊還能勉強找出小路往上爬,西夷就算派人攀登上來,也上不了多少人。
邊關之地除了北境之外,其實多會利用山嶽作為天然的屏障,他們打過去麻煩,也就止步在此修建關城,對麵打過來更為麻煩,所以隻能覬覦而難以真正地攻打過來,
登宿關不好打,其他的地方也不是好收拾的,登宿關之後因為諸多原因,屯兵並不算多,攻破登宿關就能往裏深入很長一段距離,而且其他地方的援軍不可避免地會來得慢些。
而其他關城雖說不是登宿關這樣的大關,但正因如此,他們的背後是重重關卡,關卡相連互為依仗,費盡力氣攻入一處,一回頭說不定就已經被斷了後路包圍了起來。
西夷想要對登宿關動手並不奇怪,隻可惜他們似乎有些錯估了大嶽的守軍。
聽聞軍隊已經在路上了,守將也放下心來,有心情真正和青年說笑兩句,之後就請青年與他一同去軍營中轉一轉,正好也看一看玄甲騎軍。
之前他們在城頭的時候做出蔑視的樣子挑釁了一把西夷的軍隊,但在關城中,一切布防和調度都在有序又緊張地進行著,誰都不敢在這個時候出一點紕漏。
誰都知道這隻是第一次襲擊,之後不知道還會有多少次,就算為了能讓自己和更多的同袍從這場不能預料結果和時間的戰爭中活下來,他們也不能真的掉以輕心。
登宿關中目前還算安寧,畢竟這一次他們成功讓西夷吃了一個大虧,這也讓守軍之內的士氣高漲了起來,而西夷營地裏的大帳之內,就是極度的壓抑可怖了。
泛著幽藍寒光的彎刀抵在脖頸之上,血線順著皮膚一路向下,直至沒入領口,染紅了貼在身上的布料。
隻要握刀的手再輕輕一用力,就能讓這點紅擴散到整個半身去,讓代表神恩的白衣變為代表神明戰袍的紅衣。
隻是這不是殺敵得來的榮譽,而是死亡帶來的恥辱,是屬於大嶽的榮耀。
感受著貼在頸邊的冰冷刀鋒,這將領一張臉都漲得紫紅,大氣都不敢再出一口,生怕在出氣的時候就將自己的命送到了刀下,額角的青筋暴起,腮幫子繃得直抖,牙齦都快被他咬出血來。
那雙眼也滿是恐懼,根本不敢向上看上哪怕一眼,若不是刀架著他,他早已經趴跪了下去,他會匍匐在麵前人的腳邊,去親吻他的袍角哀聲請求原諒。
但是站在他麵前的人拿刀的手很穩,逼得他不得不將自己的頭穩在那裏,將自己僵做代表臣服的雕塑,等待著神賜的最終審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