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0章 公道
林眉沒有分心去管薛淨悟神奇的交友範圍,依舊專心研究手上那一張信紙,但丁越羅已經不可思議地看向了薛淨悟和翁葫兩個人了。
薛淨悟說得沒有錯,公道閣是以販賣消息的生意起家,是武林中的生意人、生意人中的武林人。
而這一代的閣主不單武功高強,手下有翁葫以及另外幾個頂尖高手,還是個將生意人本色發揮到極致的人。
隻是別的生意人是八麵玲瓏長袖善舞,這位卻是傲慢至極不近人情,江湖中想要與他攀上關係的數不勝數,但能見著他麵的人都沒有兩個。
若是有人要找公道閣做生意,得自己抱著銀子求上門去,要想請公道閣主持江湖正義,也要自己抱著銀子求上門去。
一般而言不是大案公道閣從不主動出手,但公道二字又是他們行事的原則與底線,隻要是作奸犯科被抓住了,或許就能得到公道閣免費的不遠千裏的追殺。
薛淨悟此人在此之前,基本都是隻聞名號不見其人,他若是以銀錢為交換借公道閣之地容身倒不稀奇,但和公道閣閣主相識,且語氣中聽來還很是親近,那便有些奇怪了。
不過……丁越羅看了一眼那邊眉頭緊皺的林眉,又覺得和當朝攝政王的心上人比起來,公道閣也不算什麽。
大概隻能歸結於薛淨悟這個人太過神秘了,旁人對他幾乎沒有一點了解,偶然揭秘了一件事才會讓人覺得萬分震驚。
翁葫撚著自己的頜下長須,被薛淨悟這麽壓著肩他就還要微微弓著背才行,姿勢十分別扭,看著薛淨悟的眼神也是無奈。
“閣主當真沒有多交代在下什麽,隻吩咐了來送信,也沒有要捎給薛公子的口信。”
“這一次的事是在與整個江湖宣戰,雖說公道閣隻是個做生意的地方,但怎麽也算半個江湖中的門派,凶手如此惡毒行徑,自然也不能袖手旁觀。”
薛淨悟眼中的懷疑更重,明顯是不相信翁葫這麽一點義正詞嚴的解釋。
依著他對那個人的了解,在不確定這真的是魔教邪門之人所為而非尋仇之前,這麽積極地參與其中必然有問題。
公道閣出麵和官府對接沒有什麽,收了那些門派的銀子幫著查東西也沒有問題,但鍾閣主必然不會如此上心,還主動派了翁葫出來冒險見林眉。
“你們能找到這來,還先尋了暗衛,說明你們在盯著京城的淳榮王府,我找掌櫃的拿了東西又打著側王妃的名號,你們會知道不算奇怪。”
“我們是為了查案而來,但你們為什麽要為了一個案子盯上我們?林眉身後代表的是攝政王,公道閣為什麽會如此不顧一直以來的規矩,膽敢去碰朝廷的忌諱?”
朝中大臣私自窺探攝政王及王府都是能被貶謫的大罪,更何況是江湖中人,隨便一頂圖謀不軌的帽子就能扣下來。
公道閣是勢力龐大,但又沒有大過攝政王,高手眾多但橫向對比一下也多不過暗衛,何況攝政王還有軍隊在手,江湖中人若非必要是絕對不會想要去招惹這樣一個人的。
可能他們這些武功高強的能在圍剿下逃過一命,但從此在大嶽都沒有立足之地,還或許會危害到整個江湖。
到時候江湖其他門派也會主動出手以示誠意,免得被牽連進去,給朝廷一個對付江湖的正當理由。
“所以說,你們是有什麽想不開的,才會這麽明目張膽地找上來,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薛淨悟實在難纏,而且看他的樣子像是絲毫不怕翁葫和他翻臉,也篤定了公道閣不會對他做什麽,簡直就是有恃無恐地在胡攪蠻纏了。
翁葫武功高,薛淨悟和他比起來就是一個有些出彩的晚生後輩,年歲帶來的一些東西,例如內力、經驗、領悟是薛淨悟和林眉他們都跨不過去的。
但現在翁葫不可能和薛淨悟打起來,也不可能就這麽離開,哪怕他要從薛淨悟的手下掙脫易如反掌,他也依舊老老實實地坐在那裏,苦著臉被薛淨悟糾纏不休。
最後林眉把信看完了,什麽都沒有說地看過來盯著他,其餘的人也一樣在盯著他,翁葫歎息著還是投降了。
“多的老奴真的不太清楚,隻知道我家少主有天在念叨什麽二十年前,去煙雨樓翻了一天的卷宗,回來有整整兩天都閉口不言,隻在樓上喝酒,又去祭拜了一次老爺他們。”
一說起二十年前,林眉、薛淨悟以及在場的暗衛都條件反射地想起了焚仙門,而丁越羅在遲了片刻後也與他們想到了一處去。
“老翁,我記得,當年追殺你們的是拂柳羽畢廬,他汙蔑鍾家與八潭寨勾結,殺了八十四個村民,就為了獨占一本武林秘籍和一卷藏寶圖。”
“是,薛公子記得不錯,後來江湖上幾個門派在畢廬的攛掇之下對鍾家群起攻之,隻有少主一人被老奴護著逃了出來,之後受到了公道閣庇護,鍾家之事也由公道閣還了一個清白。”
那個時候的鍾閣主還是個在繈褓中的嬰兒,算算時間還沒有到焚仙門被江湖圍剿的時候。
江湖中恩怨情仇太多,也並非所有人就真的是大俠了,像這樣見財起意構陷汙蔑的事情也向來並不少,是以在今天之前薛淨悟都沒有想過,鍾家的事還有可能和焚仙門扯上關係。
不過這些也可能是因為他們最近和焚仙門打了太多交道,一時條件反射地想得太多而已。
“畢廬當年死在老翁你的手中,已經是給鍾家報了仇了,你知道他背後可能還會有其他的人嗎?”
薛淨悟為了保險起見追問了一句,翁葫想了想搖頭告訴他不知。
“當年在下要照顧少主,又受了傷精力不濟,之後的諸多事情其實都是公道閣幫忙處理的,並未聽公道閣提起畢廬身後還有他人之事。”
“薛公子會這麽問,是知道我家閣主為何會突然反常了嗎?”
薛淨悟把手從他肩上一收,揣進袖子仰首望天,用方士觀星的表情故作深沉地看著頭上白雲悠悠,也不知道手上是不是還在袖子裏配合地掐算著。
至於為什麽這麽熟練,林眉他們又為什麽能一眼就看出來,是因為在大漠的時候岑見和阿明亞喀都是這樣來推算天象的,薛淨悟至少表情學得很到位。
隻有翁葫與丁越羅兩人茫然不解地看著,不知道薛淨悟這是在做什麽。
林眉無奈揉了揉額角,將手上的信紙疊好放回信封之中交給了暗三,握拳抵唇輕咳了一聲。
“這事或許還要和鍾閣主當麵談過才能知曉,這次就勞煩你給閣主帶兩句話回去了。”
“信我已經看過,我們會直接去往鶴雲觀,其餘之事待與閣主當麵商談後再定。”
那封信現在隻有林眉和暗三看過,也不知上麵說了什麽,讓林眉改了主意,不打算去丁家先看看了。
隻是丁家與公道閣是順路,鶴雲觀卻在大嶽東麵,他們若是要改道鶴雲觀,從這裏馬不停蹄趕過去至少要半個月時間。
薛淨悟好奇地想要去看鍾某人給林眉究竟寫了什麽,讓林眉這麽果斷地下了決定,但暗三把信往懷裏一收,不肯拿給他看,被薛淨悟連戳了幾下也還是不肯拿出來。
翁葫起身拍平袖子,向林眉抱拳行了一禮。
“是,老奴記下了,這便回去向閣主複命,還請側王妃一路小心,閣主會在鶴雲觀恭候側王妃大駕。”
他又分別向其餘幾人笑著施禮後,便在暗衛的帶領下離開了,也不知是不是怕了薛淨悟,感覺走得還有些快。
薛淨悟還在孜孜不倦地騷擾暗三,但林眉沒有發話,暗三定然不可能將信拿出,確定翁葫真的走後,薛淨悟就好奇地湊到了林眉身邊,向她眨了眨眼。
“那個姓鍾的究竟給你寫了什麽,怎麽就忽然要約到鶴雲觀去見麵了?”
林眉抱臂倚到身後的樹上,眉梢都要飛進鬢角了,斜睨著薛淨悟嘖嘖稱奇。
“想不到薛公子交友如此廣泛,也如此的神通廣大,當真是失敬了啊。”
“這次小生是真的冤枉了,我和姓鍾的可算不上是什麽朋友,隻是他欠我一個人情,所以小生算得上是公道閣的債主罷了。”
薛淨悟連忙撇清關係,恨不得和鍾某人活在兩個世界才好,至於扯上關係什麽的,這輩子都最好不要,要不然看見他就會手癢,想把人往死裏揍。
“要不是小生打不過他,也打不過老翁他們,現在世上也就沒有什麽鍾閣主了。”
薛淨悟雖說一臉不正經,但林眉離他近,將他眼底真切閃過的一道寒光和殺意都盡收眼中,不由對他們兩個人的關係更是好奇。
以前薛淨悟和她說過,因為身世的原因他向來是不會交什麽朋友的,身邊也沒有親近之人,她就算是他唯一的知交了,那這位鍾閣主和薛淨悟的關係就值得推敲了。
現在看起來,薛淨悟還有些往事是依舊對她都說不出口的。
魚還沒有吃完,幾個人又圍坐了下來,有暗衛去另外打了幾尾來重新烤上了,再用一尾和野菜一起煮了一鍋湯,不知從哪裏找來了一些蘑菇也放了進去,香味也隨著熱氣開始往上彌漫。
吃飽喝足暗三將地圖拿了出來,要商量一下新的路線,薛淨悟興致缺缺地擺手,自己跑到樹上去睡覺,丁越羅看了看他,仿佛想到了什麽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林眉向丁越羅投過去詢問的一瞥,但丁越羅還是沒有透露,指了一下薛淨悟微微搖頭,似乎還有些諱莫如深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