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0章 眾心各思
安怡長公主將臉上的淚痕擦幹淨,肅穆了神色起身斂襟行禮,收起了作為一個母親的擔憂,大嶽長公主的莊重沉穩和心懷大局重新出現在她的身上。
“陛下與攝政王的安危,幹係我大嶽的安危,本是萬不容有失的。”
“如今賊子行惡於聖前,傷陛下與攝政王,便是傷我大嶽之國本,如此行徑令人發指。”
安怡長公主深深俯下身去,語氣越發堅決鏗鏘,讓想要扶她起來的君後辛也不由正襟危坐,肅然聽取她的進言。
“以背後之人今日所為受千刀萬剮尚不足惜,老身懇請陛下萬不可姑息,定要將賊人揪出,免傷大嶽之根基,以明刑律。”
“長公主所言甚是,朕知曉該如何去做,必不會讓背後之人有躲藏不出的機會。”
君後辛伸出沒有受傷的那隻手將安怡長公主扶了起來,在她的手臂上輕輕拍了拍扶著她重新坐下。
“今日也連累了姑祖母受驚了,不如朕讓人先送姑祖母去休息片刻,待莫上先生為表叔處理好傷口之後,再請姑祖母過來一同回王府去。”
“之後表叔還要靠著姑祖母照顧,姑祖母萬不可這時也累壞了身子。”
林眉給舒展開眉頭已經在藥效下沉沉睡去的君留山蓋好了被子,也過來勸著是真的因為岑見的傷而心疼了的長公主。
“這邊有妾身與這麽多人在看著,王爺和侯爺也有人照顧,長公主不如先去休息,回王府之後您還要照顧岑侯一段時日的,這麽勞累可不行。”
“也罷,那老身就先行告退了。”
安怡長公主也確實有些疲憊了,在山上就擔心了一早上,後來又見著岑見傷成那樣難免心疼傷神,馬車一路奔馳而來也並不好受。
她到底是已經年過半百的人了,不比這些年輕人經得住折騰。
君後辛叫了馮喜來親自送安怡長公主去後宮裏其他宮殿休息,又撐著額頭將太醫和內侍們都趕了出去,隻留下林善一個在殿中伺候。
“冬奴安置好了嗎?”
“交給了老太醫寸步不離地守著的,宮中的暗衛也在殿內外看著小殿下,不會讓其他人近了小殿下的身的。”
平時皇長子都是和皇帝一起在寢殿之中,今日情況特殊,林善在君後辛的吩咐下叫了十個宮中的暗衛全守在殿中,還有老太醫在那邊,應當是出不了什麽事的。
“等王叔他們回去之後,再將他抱回來,離得太久了朕總擔心要出什麽事。”
君後辛揉了揉額頭,又扯到傷口疼得咬緊了牙關,林眉一邊握著君留山的手一邊好奇回頭看過來。
“皇上就這麽不放心皇長子殿下?”
“想要他命的人太多了,就算在朕身邊都已經遇險幾次了,朕不得不防。”
“皇室自仁宗那一代起已是子嗣稀少,父皇一輩連上王叔也不過四人,王叔還是仁宗的老來子,朕兄弟一共五人,如今成年的隻有朕一人。”
這已經不止是子嗣稀少的事了,而是一旦有個意外,皇室就會動蕩不安。
冬奴如今是唯一的皇子,還在繈褓之中,君後辛自己無心後宮,且中宮未立,若是他出了意外,冬奴就是唯一能繼位的人選。
但君後辛沒辦法再給兒子找出一個攝政王來,他的那些弟弟比他還不堪用,君家上下能找出來的安鎮國祚的人,隻有君留山,能輔佐幼帝威懾宗室的,也隻有君留山。
說句不好聽的,現在君留山對大嶽而言比他這個皇帝還要重要,但君留山又……
君後辛捂著額頭往椅背上仰靠去,沒有想到自己還有連死都不敢死的一天,但他又真的能在君留山之後撐起這個朝堂,掌控那些桀驁不馴的棟梁之才嗎?
“算了,唯一能讓朕欣慰一點的,就是小表叔比朕還要慘……”
林眉沒有聽清君後辛的這句低語,但看著君後辛聳拉下的眼和隱隱的幸災樂禍,想來也不是什麽好事。
岑識也確實是倒了黴,在如此的倉促之下就意外地直麵了這般慘烈,又親眼見了兄長等人接連有了意外,回來的路上半句話都沒有說,隻呆呆被向亭拉著走。
到底還是個少年人,何苦如此為難於他。
“等表叔那邊處理好傷口,朕就讓人送你們回去,這段日子王嬸看著王叔好生休養,萬不可再讓王叔勞累了,朝堂之上,朕會學著處理好的。”
“妾身知道了,有莫上先生在,會將王爺照顧好的。”
林眉頷首,低下頭去給君留山將鬢角被汗濕的碎發攏到耳後去,指尖在他的眉心拂過,攝政王微微偏了偏頭,往林眉身邊靠近。
岑見那邊莫上先生弄得細致,一弄就是半個時辰,等太陽都壓到皇宮的屋脊上了才打開了門,拎著藥箱和被浸濕的衣服走了出來,累得光擺手都不想說話了。
等在外麵的內侍們兩個搶上去扶他,剩下的都湧進耳房中去抬岑見,要將人先接出來。
之後要將人送回去又是一通忙亂,馬車都換成了宮中的,全鋪上了厚厚的褥子,都拿艾草熏過一邊才敢往裏麵放。
將兩位放上去的時候更是小心了再小心,生怕顛了一下那邊盯著的皇帝就要將人給拖下去重打幾十大板。
林眉扶著安怡長公主向君後辛謝恩告辭,君後辛也是一語三歎地親手將兩人扶了起來,再三保證一定會給王府和侯府一個交代。
又叫了馮喜到近前,直接吩咐他一會就去內庫和太醫院的庫房裏將能用得上的珍貴藥材取出,今日就送到王府去。
莫上先生指揮著內侍安置好岑見後下來,沒客氣地拿了一張列好的單子給馮喜,讓他照著這上麵的名單來拿藥。
趕在宮門落鑰之前出了宮,這一次馬車行進得十分緩慢,護送的不但有王府的親衛,還有宮中的羽林衛和禁軍在,不許人靠近馬車二十步之內。
且許多人都看見了皇帝滿臉憂色地將馬車送到了宮門口,又在宮門口站著目送,一直到護送的衛隊都轉過街角看不見了,才上了步輦回去。
“上次便傳說王爺在大漠重傷,這一次又是重傷受驚,這幾日王府一個人都不出門,宮中一天遣人問三次的,看起來情況是越發不好了。”
在國子監聽老先生們講課的學子們在課間聚在一起,不知怎麽就說起了淳榮王府的事來,互相看一看,都是一樣的憂慮。
“陛下也因為受傷已經罷朝四日了,也不知究竟是誰如此膽大包天,竟然敢做出這樣的事來。”
“聽聞這幾天陛下隻召見了兵部和刑部的人,讓他們去查這件事,若是有人謀逆那該是刑部與大理寺的事,牽扯上了兵部,是不是同另外三國有關?”
“這就不好說了,若真是,少不得要動一動邊關了,但攝政王不出,誰來主持大局?”
學子們麵麵相覷著,才發現攝政王一出事,朝中倒還好說,但大嶽上下的軍隊就沒有一個能統帥全軍的將領了。
不是君留山把持軍權不放,而是軍中當真沒有一個人有這個能力。
這些年間攝政王從來不曾吝嗇於提拔軍中將領,也有不少小將在軍中初露鋒芒,假以時日必然能成為獨當一麵的悍將,但現在的他們還太過年輕了。
沒有人能再做到當年的楚帥和君留山那樣,成為大嶽邊疆上不可跨越的一條鴻溝,隻要他們的軍旗還立在邊關之上,就無人能犯大嶽一裏之地。
“軍中將領輩出,但帥才未得一見,如今大嶽的軍隊還是隻能靠著王爺來撐起。”
他們都已經上了許多次老先生們的課了,聽先生們說起過許許多多的事,也發現認識了以前他們不曾去看、去聽、去想的事。
跳出朝中權力傾軋的格局而放眼天下,才能真正明白一些事情。
“若真是關外之人所為,此次之事必然不會輕易平息,說不定王爺還會再次掛帥出征。”
“天下局勢如此,多年來都未曾真正平安過,我們以前還就以為大嶽強盛而關外皆畏,妄言現在的軍隊不過吃糧拿餉浪費錢財,言攝政王窮兵黷武,現在想來真是慚愧至極。”
“大嶽愈盛,而越會被群狼窺視,沒有邊軍威懾隻會被狼子野心之人分而食之,如今他們敢對皇上與攝政王下手,就是對大嶽最好的警告。”
坐在中間格外軒挺的學子神色沉靜地下了最後的定論,看著快要到下一堂課了,結束了這一次的討論。
“文能治國,武能安邦,若當真有人以為我大嶽可欺,當以力服之,以德教之,如此挑釁之人,雖遠千裏亦可誅之。”
“若起兵戈,我等雖不可從戎而戰,亦不能受有心之人的挑撥,而攻訐陛下與王爺。”
“是極、是極。”
眾人連連頷首,都是讚同他所說的,講課的老先生進到堂中來時,還額外不解的看了他們幾眼,他們不再多說,起身向先生行禮後各自回到了位置上準備聽課。
這些還年輕氣盛的學子在講堂之上如同璞玉一般被老先生們打磨著,現在還沒能徹底將外麵的石層打磨掉,但終有一日是會綻放出溫潤光芒的。
就如同軍中如今還在成長的那些小將們,他們都會在未來將大嶽從先輩手中接過,在屬於他們的時代大放光彩。
不過如今還不是他們的時代,他們也不過是才嶄露頭角罷了,現在的大嶽還是屬於正站在朝堂上的那些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