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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7章 叔侄

  君留山在馮喜的伺候下淨手淨麵,聞言側首看向了君後辛,淡淡的目光落在君後辛身上,看得他低下了頭去。


  不同於在城外的打量審視,他就像是從未見過他一樣,目中滿是驚奇和不可思議。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如今確是一別半載,但那些或大或小的零碎事情,足以讓他這般的脫胎換骨嗎?


  現在的示弱,可比當初對他的故作示弱要看得過眼許多了,就算其中有三分是真,君留山都覺得欣慰。


  君後辛一時也不知道該如何與君留山說得更多,他自己心中也有許多的糾結沒有理清。


  就算他已經決定要和君留山講和,但對著君留山低頭,就算是他的真心實意,他也覺得別扭,恐怕君留山聽了也不比他好多少。


  馮喜安靜地及時將勺子給攝政王奉上,君留山接了勺子低下頭,慢慢將那一碗熬得剛好的粥喝了進去。


  當年他還在宮中的時候,禦膳房有個廚子,專門負責做他們母子的膳食,和其他宮中的膳食是要分開的,若是送了一起做的來,他的母妃就會大發雷霆。


  他幼時很難好好吃上一頓飯,當年也曾冠寵後宮的女人宛如驚弓之鳥一般,入他口的東西,都要她親手喂進去他才放心,但她清醒平和的時候很少。


  長大一些能自己吃東西了,禦膳房的廚子會特地多留出一份菜來,若是那頓他母妃又發了瘋,他還能在回去後吃上一些。


  “這手藝,倒有些像本王當年還在宮中的時候,負責本王膳食的那位禦廚的手藝。”


  “那位禦廚已經回家頤養天年,這是他的徒弟給王爺做的,看來倒是有學得他師父幾分手藝,能讓王爺嚐出來。”


  馮喜笑著提起膽子答了一句,又往後退回了君後辛的身邊添茶,暗自鬆了一口氣。


  他還是頭一次直麵攝政王,以前他是連遠遠看著的資格都沒有的,隻能從內侍間的口口相傳去揣測這些個主子是什麽樣的人。


  就算已經被君後辛提到身邊半年,成了內侍之中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連朝中的諸位朝官看見他都要給個好臉,但麵對君留山的時候,他還是忍不住屏息凝神,一步也不敢多走。


  他算是明白為何宮中的人都那麽畏懼這位攝政王了,明明雖然看著冷淡了些,也沒有特意為難過人,比起喜怒無常的一些主子來說,要好伺候得多。


  他身上的東西,是連還沒有親政的君後辛都學不來的。


  君後辛倒是習慣了君留山這個樣子,見這位王叔認真喝著粥,他也不用絞盡腦汁去想如何開口,隻要沉默就好。


  一碗粥不多,不過是給他先暖胃,畢竟宮宴上向來吃不好,有點經驗的都會在去之前吃些東西墊著,皇帝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這樣自己將這種心照不宣的事給默默擺出來的,君後辛是第一個這麽幹的。


  隻是時間難熬,君留山再是細嚼慢咽,也喝不了多久,君後辛喝茶都喝得有些品不出味了,也不能停下來沒話找話。


  馮喜更是把心提在嗓子眼處,生怕攝政王有什麽吩咐他動作慢了一步,別看他現在是皇帝身邊第一人,攝政王若執意要換掉或處置他,皇帝也保不住他。


  特別是,聽說他的前任還是攝政王的人,而他是在皇帝背後怒罵攝政王時多奉承了一句話,才被皇帝看上了提到身邊,他不知道君留山知不知道這件事,但他就是止不住的心虛。


  還好在君留山漱口的時候,外麵通傳林善帶著睡醒的皇長子殿下前來請安,解救了君後辛和馮喜兩個。


  君後辛站了起來,大步向殿門走去,和小心弓身抱著一個繈褓的林善在殿中碰見,從他的手裏接過了那個繈褓,睡足了覺精神十足的孩子露出個無憂無慮又無齒的笑來。


  林善給君後辛和君留山分別行禮,被叫了起來後就退到了一邊,君後辛摸了摸兒子的腦門,這次總算笑得輕鬆地將他抱去給君留山看。


  “這是冬奴,滿月之時王叔也不在,朕想著等他周歲了,在王叔見證之下再為他取名。”


  能不能得到宗室的承認和祝福,對這個孩子來說尤其的重要,而現今的宗室之中,隻要君留山表了態,其他人就隻有順從的份。


  至於朝臣,反正冬奴是庶長子,以後也不會當太子繼承皇位,朝臣怎麽想的,都不影響他一生的平安富貴。


  “雖說出生時艱難了些,但現在也長得壯實了。”


  君留山低眼和那個孩子透亮又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對上,逢人就笑的孩子看著他,也笑得見牙不見眼,不過也沒有牙,隻有粉嫩的小舌頭和紅紅的小牙床。


  王如照容貌豔麗,君後辛也有君家人一貫的俊朗外貌,這麽個粉粉嫩嫩的小家夥就長得格外的討喜乖巧,若不是早產,還能看著更圓乎一些。


  最近他開發出了咿咿呀呀叫的愛好,把一隻小手從繈褓裏掙紮了出來,向著君留山在半空亂揮,一邊叫一邊試圖求抱。


  君留山容色冷淡地看著他,不說話也不動,君後辛生怕他滾落下去,也怕他惹得君留山不高興了,連忙把他往回抱。


  “冬奴別和……咳,別和你叔祖鬧。”


  說到了一半,君後辛才想起來君留山都已經是懷裏這孩子的叔祖了,但是看著那張平時沒人敢直視,實則名冠京城的臉,這兩字他說著都有些艱難。


  君留山也是微微一怔,慢慢地將右手抬了起來,露出修長冷白的指肚,放進那隻堅持不懈伸向他的小手裏,一隻小手也就包得住他一隻手指而已。


  “這個孩子陛下當真決定要將他維護到底了?”


  “那也總不能讓朕見著他生來就夭折吧。”


  君後辛戳了一下見著好看的人就不理爹的沒良心的小崽子,眸色一瞬間有些深沉。


  “他沒有母親也沒有外家,身份朕也明白有多敏感,王安齡是大嶽的叛臣,他偏偏是王安齡的外孫,又是朕的長子,若是為了皇室好,該將他殺死在繈褓裏。”


  “隻是看著他差點無聲無息死去的時候,朕又心軟了。”


  抓到人的孩子心滿意足地收緊了手,被戳了也半點不予理會,隻一心要將那隻手抓過來搭在身上才安心。


  君留山也隨著他折騰,隻是靜靜看著君後辛,以君後辛的身份,在這個時候才得了長子,算是有些遲了。


  但他到底還是個年輕的父親,還有著沒有被分割出去過的天生的父子親情,哪怕是在皇家,也有那麽微薄的一些真情在,現在這些真情都被他交給了這第一個孩子。


  “朕原本是打算養他一段時日,等著從後宮挑出個還行的就將他過繼過去,從此不再提他的身世,也不給他什麽東西,能平安活過這一輩子就算給他的恩典了。”


  “可是容不得他命的人也太多了一些,弄得朕都不敢讓他離開身邊了。如今也就這麽養著吧,反正宮中沒有皇後也沒有嫡子,他也威脅不到什麽。”


  君留山沉吟了半晌,才淡淡頷首,算是認同了君後辛的說法,也容許了他的做法。


  他剛回來就進了宮,路上換了王服,也沒有帶什麽小玩意,想來想去,也拿不出什麽見麵禮。


  “本王今日沒有帶什麽東西,改日再向他補上見麵禮吧。”


  “朕替他先謝過王叔了。說起來那日岑侯送了他一個布老虎,小家夥喜歡得睡覺都要放在身邊才睡。”


  君後辛也是無奈,他輕輕顛了顛懷裏的小人,惹來冬奴不滿地哼唧了兩聲,眼神放在君留山的身上依舊不肯動搖。


  “這是看在岑侯長得好看的份上,連朕送他東西沒有這個待遇。”


  “朕瞧著他也不用什麽禮物了,王叔多來看他幾次,他就能高興得睡不著覺了。”


  幼子純淨天真,比大人更易討人喜愛,君後辛也看出了君留山對他的容忍度比對自己要高了許多,試探著開了口。


  君留山既沒有反對,也沒有答應,隻是在手要被逮著什麽都想要磨牙的小家夥塞進嘴裏前,微用了力將手指抽了出來,輕輕在揮舞著還要來抓的小手上點了一下。


  “宮宴快要開始了,請陛下更衣。”


  馮喜看著時辰輕聲提醒了一句,君後辛也反應過來,將抓不到人委屈扁起了嘴的兒子交給了林善,脫了手才發現抱著已經站了許久,手都有些酸了。


  君留山不用更衣,但需將儀容再打理一番,送君後辛去了後殿,很快有人跟著將冬奴送了回去,林善前來,要替攝政王重新束發戴冠。


  熱水送來,刮麵修指,皆是林善親手伺候,其餘的宮人捧著東西若無指令便一動不動,進退之間連半點聲音都沒有發出。


  君留山在林善替他梳發之時多看了他一眼,之後便閉眼任人動作,林善手巧又穩,殿中又點了一爐安神的香,淡香繚繞,便是君留山也不由放鬆了下來。


  很快林善就替他束好金冠,又將官帽戴上,請他起身整理身上的衣物,又有人將三盤佩飾奉上,說是君後辛要送去王府給攝政王的。


  君留山抬臂讓人將腰間玉帶重新束過,掃過滿滿三盤打開的盒子,從中指了一串玉珠,讓人替他戴上了左手,又要了一個香囊,掛在腰間。


  他的那塊雙龍玉佩去大漠沒有帶上,大漠得的石牌也不適合現在這身衣服,因此身上倒是除了腰牌並未再有其他累贅。


  官員入宮佩飾皆有規定,皇帝和宗室在這種不是特別重要的場合倒是不用守著那些,但君留山一向不喜身上有太多墜物,不過是為了彰顯皇帝的心意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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