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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5章 罪謀逆

  暗衛離開,馮喜獨自留在殿中麵對君後辛,把身子彎得更低了。


  “行了,你是要給朕磕頭嗎,站好了。”


  君後辛揉著額頭斜倚在靠枕上,懶得去看馮喜的背,做內官的臉還長得過去,背又有什麽好看的。


  “把燭火撥亮一些,朕看著眼睛疼。”


  “是。”


  馮喜連忙應了,挨個將點在殿中的燈籠拿銀針和銀剪打理過,又給君後辛移了一盞到近前,映亮了整個暖閣。


  君後辛說了那幾句話後又沉默了下去,近來馮喜能感覺到皇帝越發的會隱藏自己,往日能讓他勃然大怒的事情,現在麵對起來也能不動聲色。


  如此喜怒不形於色的君後辛,讓他們這些貼身伺候的都感覺到了陌生。


  他每日陪著君後辛站在高階之上看著台下諸臣公,其中有多少人發現了君後辛這番變化,並不好說。


  但長此下去,再膽敢輕視少帝而妄圖操控聖意之人,必然要吃上一個大虧。


  “冬奴怎麽樣了?”


  “回陛下,大殿下並無大礙,隻是喝藥時因為藥苦鬧了一下脾氣,太醫言今晚過去隻要未曾發熱就是好的。”


  馮喜雖在心中想東想西,也沒敢有半點的遲鈍。


  君後辛點了點頭,隨即問了一句讓馮喜額上冷汗頓時下來的話。


  “你說,為何偌大一個皇宮,連一個孩子的命都容不下?是因為他們的命填滿了皇宮嗎?”


  馮喜不敢去擦汗,緊緊閉著嘴埋著頭,聽著君後辛繼續喃喃自語。


  “因為朕身下這張皇位、頭頂的冠冕、身上的皇袍?還是因為他們的心已經不是個人的心了?”


  “朕在宮中二十餘年,居然也能平安活到現在啊。”


  他輕笑了一聲,馮喜腿一軟瞬時跪了下去,砸在地上的聲音在暖閣中顯得有些空蕩的刺耳,驚醒了神遊的君後辛。


  馮喜磕著頭反複隻能念叨一句:“陛下是天子,自有天佑。”


  君後辛敲了敲膝蓋,不置一詞。


  他還記得,他和君留山最開始爭吵的時候,是他十七歲的時候,後來就開始了爭權奪利,在朝堂上明爭暗鬥,再沒好好說過一句話。


  君留山被他氣得吐血的時候他還暗暗笑過,若是能就這樣把人氣死,倒是一勞永逸了。


  但不論是陽謀還是暗算,不論兩人吵成了何種模樣,他們都沒有把刀子從背後對準過對方的性命。


  他做得最過分的一次,就是強令君留山娶了林眉,以此折辱於他。


  君留山是攝政王,他無皇嗣在後,要是他死了,君留山是能登基為帝的,軍權、朝臣、天下,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大嶽並不算太平,但也沒有讓君留山要忌憚到挾天子而號朝堂的地步。


  對他忠心的人有多少,君後辛還是有些自覺的。


  他沒有過哪一次這麽清晰地認識到,君留山處處對他留了情,若非他一直挑釁出手,君留山和他是能相安無事的。


  “朕總想著,若朕掌朝,天下諸事必是手到擒來,以朕無力掌朝而不肯還政,隻是他的借口罷了。”


  馮喜跪在地上在發抖,恨不得自己突然就聾了才好。


  君後辛沒有殺他的意思,馮喜雖說貪功逐利了一些,但對他還是個忠心的,把馮喜換下去了,後麵來的又會是誰的人?

  “明日朝後,宣向軒音過來見朕。”


  “是,陛下。”


  馮喜鬆了口氣,黑色的棉鞋從他麵前走過,他在袖子上蹭去滿頭的汗水,忙不迭爬起來給君後辛打燈籠,往寢殿回去。


  寢殿裏,林善看著老太醫給皇長子將繈褓裹好,也是累出了一頭的汗來。


  君後辛跨進殿門後有林善聽見聲音從裏間轉出,和馮喜一起替君後辛除了外袍,換上了更為輕便柔軟的薄緞袍。


  “此次護衛皇長子有功,升林善為內侍監少監,專侍皇長子。”


  君後辛讓馮喜替自己除了玉冠獨以一根玉簪挽發,冷不丁說了一句,林善一愣,隨即跪下磕頭謝恩。


  “奴婢謝陛下隆恩。”


  馮喜想到暖閣中的事,先是忐忑隨即一喜,不管怎麽說,林善是他徒弟,現在皇長子正是得寵之時,陛下不會用林善來替他,而林善得用對他也有好處。


  林善是個聽話的,就算是在皇帝身邊伺候的時間也不算短了,照樣沒有越過自己出什麽頭,這樣聽話的徒弟被提拔,總比那些不知道從什麽地方冒出來的人被重用好。


  馮喜隱晦的讚賞地看了林善一眼,林善從地上爬起來依舊是低眉垂首的恭順狀。


  君後辛進了裏間,從榻上熟練抱起了睜著眼睛扁著小嘴的冬奴,自己甩袖坐了上去,拿一指給他抓著玩。


  “織造局、內侍監、齊安宮,涉事之人一律杖斃,不留活口。”


  “朕殺了一次他們不知道老實一些,那朕就能再殺第二次,殺到他們老實為止。”


  君後辛的手指被冬奴啃得滿是口水,他一邊輕晃著兒子笑著把口水點在他的小鼻頭上,一邊半分沒有留。


  “馮喜,擬旨,明日早朝宣讀。黎貴人、明貴人,敢窺伺皇帝寢宮,意圖謀逆,夷三族。”


  冬奴長著沒有牙齒的小嘴不滿地朝他吐泡泡,啊啊地要重新抓住他的手指。


  “家中十歲以下男女免死,皆送入教坊司,三歲以下幼子選入宮中。算朕給冬奴積福了。”


  “是,奴婢這就去擬旨。”


  這一道聖旨在第二天的朝堂上掀起了軒然大波,滿殿嘩然。


  明貴人出身工部右侍郎明家,入宮六年,從君後辛十七歲第一次選妃就入了宮,但那時她的父親還隻是兵部的員外郎,她在宮中也並不起眼。


  而黎貴人是國子監祭酒之女,在後宮嬪妃之中出身低,隻是當年入宮時性子溫婉,善琴善舞,也得了君後辛一段時間的另眼相待。


  後來王氏獨寵後宮,這些人都被君後辛拋在了腦後。


  是以,連君後辛都想不懂,她們在宮中多年,本就沒有出頭的機會,就算殺了冬奴,也沒有機會懷上龍胎。


  君後辛以妃位為餌,當初不過是想讓後宮眾人安分一些,要鬥也先自己內部去鬥。


  現在卻是若誰真能在幾年內討了皇長子的歡心,當真是能一步登天的,運氣再好一些,成為皇後之下第一人也不是沒有可能。


  那些明白人不可能想不通這個,他後宮現有的妃嬪不多,出身也並無尊貴者,皆無緣後位,妃位對她們的吸引力不可謂不大。


  “陛下,臣對陛下忠心耿耿,臣女也斷不敢如此!”


  “此定是有奸人陷害,陷臣於不忠,也陷陛下於不仁不明,離間君臣相協之情,陛下明鑒啊!莫要中了奸人詭計!”


  工部右侍郎幾乎是從隊列之中撲出來的,撲倒在玉階之下不住磕著頭,嗓子都險些喊破音了。


  文臣不論什麽派係,都沒有在第一時間出來說話,他們還在觀望。


  國子監祭酒沒有上朝的權利,得由大理寺之後請了聖旨去抓人,但也沒有誰能在這個時候給他遞消息過去,朝上隻有工部右侍郎一個人在為了活下去奮鬥。


  君後辛由著他吼叫,一個頭接一個頭地磕在地上,帽子被甩落了,地麵上染上了血,動作到了後麵明顯遲緩了下來。


  等人快昏過去的時候,文臣之中終於有人跨了出來,吏部尚書執笏躬身進言。


  “陛下,臣有話說。”


  “講。”


  工部右侍郎見終於有人出來,一口氣鬆了栽在地上半晌都沒能再爬起來。


  君後辛端坐未動,眼睛都不抬一下。


  “陛下如懷疑後宮之人行謀逆之舉,當命禁軍緝拿嫌犯,交有司查審,一切有關人員,盡如此例。”


  “仁宗之時,有疑於四皇子同魯王謀逆,四皇子之母董妃賜白綾三尺,四皇子一家及魯王府上下皆被斬首。”


  吏部尚書言之徐緩,淡定自若,但話中之鋒直指皇座之上。


  “然後經三司會查,是五皇子誣陷兄長,五皇子之母一杯毒酒,五皇子及其外家又被殺於法場。”


  “四皇子為人和善溫文,本有輔佐之才,喪於仁宗之疑,先帝在世,常以為憾。”


  年輕的皇帝垂下視線看著階下一伏一立兩人,吏部尚書恭謹低首,一身自持的穩重。


  他看著他們,唇角勾起微小的弧度,馮喜手捧敕令,仿若隻是皇帝身邊的一個擺件。


  “今日朕以謀逆罪臣,公以仁宗之失而勸朕,是藐朕昏庸,或是諷仁宗不仁?”


  不等吏部尚書出聲辯言,也不等工部右侍郎一口氣沒上來暈過去,君後辛抬高了眉,若有所指地看了一眼沈士柳。


  “宗室之事,盡歸於宗人府,非大罪不移朝論,此為太祖愛宗親之情。”


  “諷諫一事,且為禦史之職,先有禦史台兼領兵部,如今吏部又兼令禦史台了?”


  吏部尚書並不為其所動,從容躬身回稟。


  “然勸誡君上,肅正朝堂,是為臣子之責,莫問任職,皆當盡也。”


  沈士柳抬起眼,眉頭微皺側目殿中,文臣之中也各自打著眼色,有人淡淡搖了搖頭。


  “爾妄議宗室,敢諷仁宗而壞先帝同仁宗父子之情,又該當何罪?”


  “陛下。”


  向亭在君後辛的停頓之間邁步出來,往吏部尚書身邊一立,目不斜視地提高了聲音。


  “陛下,臣亦有言。”


  “你且道來。”


  君後辛頷首,不動聲色地將視線往文臣之中掃了一圈,不少人都皺眉立耳,意識到今天是沒有辦法善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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