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0章 幼子恨
才被折思安排過來的幾個暗衛迅速控製了場麵,直接帶著人趕上了前麵的隊伍。
街邊百姓沒有看清發生了什麽,隻以為是幾個乞兒衝撞了那位少爺,沒人有多管閑事的意思。
孟明直到回到了馬車邊,在其他人擔憂焦急的詢問下才發現自己被在腹部捅了一刀,他把手裏的東西放到馬車上,捂住了腹部,卻像隻是做給其他人看的動作一樣。
那一刀紮得極深,小孩用了全身的力氣險些連刀柄一道推進去,是真的想要他的命的。
孟明今天能下地走一走還是養了這麽久才養回來的一些力氣,莫上先生探出頭來一看,瞬間暴跳如雷。
那幾個孩子在暗衛手中,孟明淡淡看了他們一眼,被薛淨悟從馬車裏伸出手抓上了車。
這裏還在大街之上,他們停留下來隻會堵住街道,因著方才暗衛之舉來往百姓皆繞行而過,看著不太好,容易驚動巡街的衙役兵丁。
君留山沉著臉放下窗簾,折思讓人繼續前行。
孟明並非是個好性子,出了城停下馬車之時,若非君留山、林眉和折思一同出手將人按住,他能殺了這五個孩子。
“為何要對他下手?”
君留山示意人將其中看著最為冷靜的那個孩子下頜合上,用劍挑起了他的下巴。
“殺不了你,就殺了你身邊的人,也是一種報複。”
那孩子冷冷直視著君留山,薄涼又滿懷惡意地笑了起來,眼睛彎起,也擋不住眼中已經混濁的光。
“刀上都帶著毒,他會在七天之內被毒性折磨而死。”
“你們不就是這麽折磨我們的族人,讓我們在一生之中都要受你們的折磨,生不如死嗎?”
“訓練你們的人,是真的話本看太多了吧。”
林眉從暗衛手中拿過孩子們用的刀,翻刃向上橫到眼前,從那一線幽藍之後看向那個孩子。
“除了話本之中,哪有這麽多的生不如死。”
“你一刀下去,既殺不了王爺,也隻會給你們的族人帶來災難。”
她隨手一拋,刀子在空中翻了兩圈,擦著孩子的側臉墜下,釘在了他的膝蓋之前。
在刀子貼近的時候,恐懼幾乎都要從他眼中溢出來,不知道是膝下的雪更冷,還是陡然從骨髓中冒出來的寒意更冷。
鼻尖上冒出的汗都被凍做了小冰粒,砸在了挑著下巴的劍上。
“你們殺了王爺以外的人,是沒有仇能給你們報的,但從此你們就成了你們族中口口流傳的罪人。”
“聽你說話,你也是讀過書的,是年紀太小才會如此天真嗎?”
這個是九蠻的孩子,酒兒摸了骨後說他還隻有八歲。
“你們都是當年王爺征戰邊疆時被帶到大嶽的?”
“是,我們的家人都是被你們所殺。”
拋開他的偏激,在這樣的情況下還能條理清晰地和林眉對答,之前也是他動得手,若是背後之人能將這個孩子養大,也不知道能養出個什麽樣的人來。
“邊關長年互有侵擾,諸國之間本就未有太平之時,本王是斬殺了許多的人,但也讓邊關比之過去平和許多。”
君留山收回劍來,擺手又讓暗衛們也鬆開了手。
“你們想要找本王報殺親之仇本王並非不能理解,但你們之中最大的一個那時也該是不記事的,誰救了你們又告訴了你們這些?”
穴道沒有被解,就算放開他們,他們也還是不能動彈不得說話。
和君留山說著話的小孩垂下眼看著他膝邊的那把小刀,抿緊了唇不肯說話。
君留山拂袖站起,踱步到他的麵前,抬腳將那把小刀一寸一寸踩進了地裏,就像推入人的血肉之中。
“本王不會殺你,也要告訴你兩件事。”
“你們殺的那個人,和你們是一樣的出身,本王當年在邊疆,未曾屠村屠城,軍隊之外,未傷民眾。”
小孩子冷笑了一聲,嘲諷地用餘光看了眼君留山,依舊沒有說話。
君留山也不介意,點了其中最小的那個孩子讓暗衛拎起來,隻有眼睛能動的其他孩子都隻冷漠看著。
連之前毫不掩飾自己的恨之入骨的那個孩子都冷靜了下來,眼中帶著早有預料的譏笑。
這些孩子不是因為被人哄騙就聽話地來殺人的,哪怕培養他們的人從他們記事之時就不斷地給他們灌輸認知,也極少讓他們能接觸外麵的世界。
若是等到他們少年之時,說不定腦中確實就隻剩下了別人給予他們的認知,但現在他們還小,還是最不受控製的時候。
隻是不論如何,他們心中的仇恨也是實打實的。
“就是不知道是為了親族而恨,還是為了自己活得艱難而恨了。”
林眉當著這些孩子的麵慢悠悠走到了君留山的身邊,輕笑著看向他們,在他們的眼神之中看見自己是說對了的。
“使他們讀書,想來原本出身不算太低,這幾個又是聰慧的。”
“隻要和他們說今日所受之苦蓋因王爺屠戮,就能讓他們心中對王爺恨極,恨不得拉著王爺同歸於盡才好。”
他們之中,唯一有些不同就是那個還最小的孩子。
“但因為殺不了王爺,而選擇殺王爺身邊之人,就是為了泄憤和宣泄自己的恨意了。”
“我猜,今日不論他們出不出這個手,都沒打算還能活下去,不出手回去也是死路一條。”
林眉一邊說著一邊拍了拍眼中包起了淚的那個孩子,他是唯一一個當時看見孟明的傷時眼中還有驚懼和後怕的,沒有麵對殺人這件事的“老謀深算”和淡然。
孟明被莫上先生按著將傷口重新上了藥包紮好,他傷口的恢複本就緩慢,再被他這樣自己折騰著,回了京都別想好。
但想來想去都到底氣不順,他又猛地撩開了簾子跳下馬車,大步往那邊走去。
君留山見他過來,微一皺眉,在他出手前讓暗衛把人攔住了。
孟明瞪著那些小孩子,陰沉沉地垂下嘴角,兩手不自覺地握成了拳又張開,屈指成爪,手背上的骨頭根根分明。
他起了殺心,在兩個暗衛橫臂攔在他麵前時又往前踏了一步。
但不等眾人做出各自的反應,鐵箭破空之聲響起,林眉一掌拍開君留山,自己也向後躍去,一支短箭紮在了一個孩子的眉心之上。
林眉能清晰地聽見箭下的骨裂之聲,瞪大眼的孩子皮肉坍塌下去了一塊,鮮血從鐵箭尖的邊緣順著鼻梁流下,到死他也沒能動上一下叫上一聲。
那一箭隻是一個信號,暗衛一瞬自原地掠出,短箭撞上長劍,長鞭橫卷絞落,二十餘支鐵箭接連被打落在地,更多的暗衛衝入了林中。
林眉和君留山被暗衛護在中間慢慢往馬車那邊移動,孟明轉過了頭盯著不斷有兵器相擊聲響起的林間,被兩個暗衛壓著跟了回去。
剩下的四個孩子也被一起拎著走,他們對死掉的那個孩子沒有絲毫的情緒,剛才不肯說話的那個咧著嘴笑了笑。
“你既然想要名聲而不殺我們,不如就將我們丟在原地,我們活不了,你也沒有髒了手。”
“孟明,別動手。”
君留山沉聲低斥了一句,孟明不甘願地在指尖離那孩子隻有一指節遠的時候停住了手,和那孩子對視一眼,一爪在他的臉上抓出了四道血痕。
其中一道劃過了那個孩子的右眼,幾乎劃裂了他的眼皮。
他們退到了馬車邊,暗衛有一半都進去了林子,逼出了幾十個和那天一樣的蒙麵人。
林眉挑了挑眉,君留山握著她的手腕不讓她出去,轉而吩咐折寧。
“這三個都挑斷了手筋,之後送去暗衛之處,嚴加管教,最小的莫和他們歸於一處,另尋地方安置。”
“是,王爺。”
四個孩子被綁縛上了手腳重新塞回車中,林眉單手撐在木轅上躍上車坐著,背靠著車壁看著那邊的戰鬥。
“王爺知道是誰派的人來了?”
“想要本王死的人很多,但這些事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
當年邊軍對邊疆把控極嚴,想要帶走在戰爭中失去親人的孩子容易,但能將四國的孩子都收歸掌中,還都是和他有大仇的,就要對軍隊動向十分清楚。
最開始的金國,是要從已經變為死地的大漠之中帶人出來。
而最小的那個孩子才六歲,是西夷之人,他隻能想到五年之前和西夷的那一場奪關之戰。
“金國覆滅時先帝仍在,不可能是君後辛所為。”
“西夷奪關之戰本王已經不在軍中,最開始也是西夷先做的挑釁,戰至中途本王才接到了戰報。”
那一次的戰鬥和他的關係並不大,但異常的慘烈,事後西夷內有傳言,是因為君留山手下之人不顧兩國之交,肆意擄掠西夷百姓,他們才忍無可忍。
這話是無稽之談,兩邊的人都心知肚明,也沒有妨礙君留山在勝後斥責西夷,索要了朝貢和軍費以及土地。
“恨本王的話,他的家人不是‘被擄掠’的受害者,就是後來割地時被牽連之人。”
“朝中能提前一步將人帶走的人,最大的可能便是沈士柳了。”
林眉沒和沈士柳接觸過,君留山也幾乎沒和她提起過這個人,驀然聽見還想了好一會才想起來是誰。
年頭翻過,京中之事對她而言也恍若隔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