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2章 雙劍對
麵煮好了,一人端上一碗,先喝上一口滾熱的麵湯,溫熱了有些冷淡下去的氣氛。
除夕雖過,但正月初一依然是團圓佳節,不適宜講分別之事。
接下來的日子裏就真的是沒有了什麽事,若是在京城,這幾日還能圍爐賞雪,溫酒烹茶,或是滿堂親友,走訪送禮。
君留山往年除了宮宴和祭禮,就是大門一關,連攝政王一係的官員也不會在這個時候上門。
“雖無雪賞,也有晴空,總比表哥你往年悶在府中好多了。”
岑見在院中擺了桌子提筆作畫,林眉和君留山坐在石桌兩邊對弈。
林眉托著下頜隨手在棋台上落下一子,君留山也慢慢悠悠地跟著她走,棋麵上一片散亂,看不出局勢棋路。
看兩個人都漫不經心的樣子,也不知他們是怎麽堅持下了一上午的。
並且林眉還輸了一上午,不是君留山留著手,他們一盤可能都用不了一刻時間。
隻是岑見畫都畫完了三張,他們還是樂此不疲地下著早知結局的棋。
林興修穿著便袍擦著汗從外麵進來,笑眯眯地舉高手中提著的一個油紙包。
“城中今日送了一批雞來,酒樓做了燒雞,我去買了一隻回來。”
明日便是初八了,暗衛都在忙著收拾東西,馬草食物和水也要提前備好。
回去時需要坐馬車的人多了,算起來坐人都還不是很夠,君留山和林眉他們傷得不那麽重的都打算騎馬,等著出了大漠,再換乘馬車。
薛淨悟沒什麽東西,就等著到時候把他往車裏一塞就好。
孟明是也要坐馬車的,岑見也就得跟著他一起坐,折寧先把車轅的位置預訂了一個。
莫上先生和酒兒又是一輛,裝行李的還有一輛,加上現在幾十個騎馬的人,隊伍也算是龐大了。
林興修試圖往車上多給林眉塞一點東西,但一來找不到該放什麽,二來也確實沒有地方可以再多放了。
吃過午飯林眉終於下厭了棋,君留山搶了岑見的筆鋪開了新的紙,正大光明地看著她,下筆如神。
暗衛抱了兩個長盒子跟著折思從院外進來,折思抱拳行了一禮。
“王爺、側王妃、侯爺,劍已經鑄好,匠人剛才送了過來,請王爺過目。”
林眉恍惚想起,之前他們帶回來的那些礦石都被君留山拿去,因為是大漠特有的礦,鑄造技法隻有金國的匠人才知曉,所以請了五裏關的那幾位來金沙關動手。
岑見用的祭劍看著輕薄,但極為壓手,薛淨悟也說,這樣的礦石便是不鑄成兵器,弄成小彈丸也能碎鐵殺人。
君留山讓暗衛將盒子放在桌上打開,三人都過去看向了盒子之中。
兩柄劍一長一短,是量身所鑄,劍式不同,紋飾相應。
林眉拿起短一些的那把來,劍柄和劍匣都是用的黛羅木,輕巧又堅韌,觸手細膩,有著玉一般的潤澤。
劍上無華飾,隻有劍首刻著君留山畫的火焰紋路,目釘也是焰狀。
君留山的那一把則是烈日。
拔劍出鞘,寂然無聲,林眉將劍高舉,幾乎可以看透火焰灼燒出來的紋路。
輕薄若蟬翼,輕盈如清風,純黑的堅韌上繁複的暗紅紋路,帶著金國遺留下來的繁盛之景,近乎奢靡。
輕彈劍身,清越之聲似如阿莫湖的水,透亮晶瑩,夜晚之下,落滿了繁星。
林眉挽了一個劍花,手感、重量、長度,都是最為恰到好處,似如臂膀的延伸,渾然一體。
君留山也取出了他的劍,比林眉的那把寬上了一指,長上了一掌,黑沉沉的映不出光亮來,林眉握住試了一下,比岑見那一把還要更重。
這一把是大片大片的赤紅暗光,在劍身翻轉之間才能看見,就像是陳年的血跡留在劍身之上,清洗不去。
吞口之下有兩個細瘦的篆字,此劍是名——“盡夜”。
林眉沒有取名,君留山問她之時,她和君留山開了個玩笑。
“若待到百年入土,將它隨葬,再以此生為它命名。”
“人皆生來有名,以名而將人定論,劍為人執,且將名字還與它自己吧。”
君留山沉思片刻點了頭,而後給自己的劍取名“盡夜”。
“表嫂怎麽不用軟劍了?”
林眉慣使軟劍,但現今有的軟劍都算不上頂尖,君留山還私下問過岑見,可知有什麽名劍神兵是軟劍。
當時他既然想著要給林眉重新找一柄更好的軟劍,此次鑄劍也便該打造軟劍才是。
林眉還劍入鞘,放回了盒子中。
“長劍更方便一些,我倒也是能用的,往常用軟劍隻是因它輕巧,此劍比之軟劍更為稱手。”
岑見慣常地笑了笑,似是讚同地頷首。
“這種礦石不同於平常的鐵礦,淬煉到極致,反而似如晶石,輕如飛羽,又不損其利。”
“而且師傅們手藝承自前金匠人,最講巧妙華美,佩戴起來也是好看的。”
“和表兄的恰好登對。”
君留山拿著軟布拭過劍身,聞言多看了他一眼,岑見無辜地眨了眨眼。
林眉往劍上係吊墜的手微微一頓,沒有反駁他這個說法,其餘人便當她是默認了。
係上的吊墜是那日君留山給她當扇墜的那一個,她又重新編了一下。
本就作為雙劍鑄造,放在一起自然是般配的。
不止是岑見,折思和暗衛都是心照不宣的低眉垂首,謹慎地閉上了嘴。
林眉掃過他們的神情,就要把劍盒蓋上,讓暗衛拿去放好,但君留山伸手托住了蓋子,把劍拿了出來。
“回程之時也要小心,既然劍已鑄好,便帶在身邊,早日習慣手感才是。”
孟明來找岑見的時候,就看見攝政王和側王妃一人拿著一把劍在那裏擦拭,都低著頭不說話,很有可能下一刹那就要拍案而起兩劍相向。
岑見沒讓他進院子,和君留山告退之後就出來了。
孟明好奇地歪著腦袋,乖乖任他牽住了手腕,順手把了一下脈。
“今天情況比昨天還好一些,還有那麽疼嗎?”
“沒有了,這兩天都要感覺不到疼了。”
孟明搖了搖頭,一蹦一跳地跟在他身後,餘光還在往後麵瞄。
岑見不用問他,也不等他問,就笑著告訴了他答案。
“那是照著一對劍來鑄的,表哥自己畫出的樣式。”
“平常的劍有這麽快就能鑄造好的嗎?”
“當然沒有,但你也說了,那是平常的劍。”
一把好劍若是要打造出來,就是用上三五年的時間也是常見,隻有最為便宜、粗製濫造的劍,才隻用幾天來批量生產。
岑見含笑伸出指尖,在孟明的心口點了點,那裏麵的心髒幾乎不再跳動,但因有了碎片,比之以前,還要溫熱。
“這是因為這樣東西而存在的礦石,打造出來的劍。”
“匠人根本沒有將之千錘百煉的能力,也不用細磨慢造,用火燒到合適的地步再倒進模子裏。它自然就能有如今的模樣。”
說起來,反而是劍鞘劍飾上,他們費的心思還更多。
“不過礦石已經沒有剩餘的了,要不然還能給你打一把匕首用。”
岑見圈著孟明的手腕試了試,細瘦的腕骨隻能用最輕的東西,以前的劍和長槍都不適宜給他用了。
隻願以後能將人養得回去一點,好歹除了一身毒還能有些其他的自保之力。
薛淨悟在之後聽見消息也趕來圍觀新的劍,並且十分的眼饞,林眉拋給他一袋子用邊角料做出的鐵丸,他高高興興地收進了懷裏。
第二日,車馬齊備,滿城送行。
大漠之上,東日溫煦,漫漫黃沙上長長的隊伍從城門內延伸而出,像牽著紙鳶的那條線一樣。
線拉出了很遠,停馬駐車回首,城門變得低矮,也看不清城下那一張張臉。
諸人佩劍於馬上,老者抬酒來前,敬此一碗。
“福壽無疆、長命百歲皆是虛言,老朽唯有代滿城百姓,大漠千裏的百姓,且祝王爺日月為眷,風景常好。”
“多謝趙老。”
君留山俯身接了酒,向著不遠處安靜看著他的滿城百姓舉起。
“也多謝諸位。”
林眉等人也同舉碗,仰首飲盡。
軍府之人在林興修和孟末的帶領下護送他們離開,身後百姓陸續跪拜下去,伏地久久不起。
“我等拜送。”
薛淨悟撩起了一點簾子看著外麵,岑見從馬車外鑽了進來,拉開車壁上的暗格,給他們端出了兩盤點心。
孟明拿著點心也挨到薛淨悟的身邊去往外看,他們能看見低伏的身影還沒有起來,軍府的將士也單膝跪了下去。
“他們要一直這樣嗎?”
“等到我們走了,他們就會回去的。”
岑見把人拉了回來,又給他們兩人一人塞了一顆藥。
“感覺像是要去打仗一樣。”
孟明被藥苦得皺起了臉,他現在表麵上還能像個正常人一樣,但對比眼睛鼻子都皺到一起的薛淨悟,還是有些不夠。
岑見從簾子的縫隙中看了一眼正在和林興修他們說話的君留山,幫著孟明把臉給揉回到正位上。
“就是要去打仗啊。此去從此狼煙起,不知烽火幾時休。”
“調令下來,你便直接去往邊關,調入本王麾下呂將軍的帳中。”
君留山握著馬鞭在林興修肩上點了點,沉著神色嚴肅看著他。
“給你的時間不多,早些成長起來,讓自己在沙場之上活下來。”
“征戰沙場很容易,不容易的是活下來,一將功成萬骨枯,本王希望能見你們做凱旋而歸的那一將。”
林興修也慎重低首,鏗鏘有力地應是。
“末將明白,絕不辜負王爺厚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