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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0章 請安位

  扇子不多,對大漠來說這樣的扇子比傘還不實用,他就是自己手癢了,忍不住想做想畫。


  紙張也不太好,上麵畫的都是隨性來的,顏料難得,那一把傘上就用得沒剩多少了,扇子上都是隻用了墨。


  林眉瞧中了其中一把畫著火焰的扇子。


  墨色的火焰騰躍在紙麵之上,烈焰褪去了張揚狂傲的色彩,成了灰燼一般的顏色,但在寂滅無聲之中,還是一樣的灼灼逼人。


  等兩人回到了林府,背上又長出了一隻孟明的岑見見了林眉拿在手中搖著的扇子,都忍不住稱了一聲好。


  “這筆下得又狂又傲,執筆的人心裏也是跳著一團火的。”


  “金沙關裏,也算得上臥虎藏龍了。”


  林眉合了扇子隨手插在了孟明和岑見貼在一起的肩膀之間。


  “不臥虎藏龍,怎麽能活得到現在。”


  孟明歪著頭壓在自己的手臂上,不解地看著那把不太穩當的扇子,林眉擺擺手,端起水碗喝了一口潤潤嗓子。


  “這扇子送給你了,我拿著也用不上。”


  岑見從善如流地代孟明謝了賞,孟明也小聲說了一句謝謝,又把目光轉向了君留山的手裏,兩個胖乎的麵人還在攝政王的手裏就這麽拿著。


  孟明也沒有見過麵人,好奇地身子都要從岑見肩上翻過去了。


  君留山眉頭一直沒有解開結,偏偏兩個麵人被他拿得小心無比,一點磕著碰著都沒有,孟明要看,他配合地抬高了一點手,但也沒有遞過去的意思。


  “好像是麵做的,這個能吃嗎?”


  “不能。”


  君留山答得不加思索,岑見也失笑攔住了想要上手碰一碰的少年。


  “這個你也吃不了。麵人是過年時家裏給小孩子做的,等過兩天除夕了,我給你做一個。”


  孟明瞬間不好奇了,乖巧地收回了手,期盼地看著岑見。


  君留山知道岑見廚藝不錯,但少有看見他做其他的東西,也有些驚奇。


  “你還會做這個?”


  “有時要做些麵食供神,都是用麵做的,以前也見過家裏做,學一下應該不是很難。”


  “表哥還想要,我也可以多做兩個。”


  君留山神色一沉,甩袖起身進了屋去,岑見向林眉眨了眨眼,林眉也忍不住偷笑。


  不過真要說學,岑見之後的幾天也隻是在每天的夜裏才能擠出那麽一些時間,端個小凳子坐在廚房裏練手。


  除夕一天一天接近,他們就難免繁忙了起來,特別是祭典的事還要從頭來理。


  阿明亞喀的死訊由岑見在找上趙老的時候告知了他,再由趙老轉告其他長老,張貼出了訃告。


  “他走得沒有什麽遺憾,就是惦記著今年的祈福。”


  “我們沒能救得了他,但也答應了他要好好辦完今年的祭典。”


  趙老沉默了許久,沒有說話也沒有動,茶碗裏的熱氣不再飄起,袍角都是一樣的弧度垂落。


  直到被門外家人說話的聲音陡然驚醒,衣擺上驚落了一團水漬,他才匆忙擦拭了眼角,抬起頭來。


  “生死有命,死前沒有遭什麽罪便是好的了。我們這些人啊,其實都有這樣的準備的。”


  隻是沒有想到,他們這些老頭子還在等著過年,那個孩子就沒了。


  “他平時和城中人的來往不多,但也是個熱心腸的,加上還是大祭司,城裏大家都很喜歡他。”


  “他的師父來這裏不過一年就去世了,說起來他也是我們看著長大的。”


  岑見起身替趙老倒上一杯熱茶,趙老想要起身被他按著坐了回去。


  自己看大的孩子沒了,誰又能不傷心呢?

  隻是這些年他們麵對的生死威脅太多了,送走親近的人也不是第一次了,早就學會了怎麽收拾起心情來,繼續過明天的日子。


  趙老長長地歎息了一聲。


  “不知他的屍骨是在何處?”


  “照著他的意思,按大漠的習慣燒了,沒有帶回來。”


  “多謝侯爺了。”


  趙老拱手道謝,端起熱茶喝了一口理平心緒站起身來,抬手請岑見同行。


  “侯爺隨老夫去見其他人吧。祭典之事向來是由長老、軍府和他共同打理,流程什麽的我等也是熟悉的。”


  “隻是其中的祭祀部分隻有他身為大祭司才知道,大漠也沒有第二個巫了,今年可能要考慮改變一下儀式了。”


  岑見跟著趙老往外走,趙老的長孫在他們出門前給趙老拿來了一根拐杖,被趙老揮手拒絕了。


  年輕人無奈地想要跟著,也被趙老一個瞪眼趕走了,走前他托岑見看著一點老爺子,岑見笑著答應了。


  趙老等人回去了也是很無奈。


  “打從去年老夫病了一場,他們就覺得老夫身體不好了,總是小心翼翼地看著。讓侯爺見笑了。”


  “趙先生老當益壯,在下看著身體還是極好的,當可長命百歲。”


  岑見說著,趙老也笑了笑,帶著他進了一座院子。


  這座院子不大,隻有一進,裏麵也隻有一個中年人在守著,見他們兩人進來連忙行了一禮。


  趙老點了點他,轉頭和岑見介紹。


  “這是老夫的一個學生,人蠢笨了些,每年給大祭司打下手的就是他。”


  “侯爺有什麽需要的地方,就叫他便是。”


  他又叫了那中年人去請其他的長老過來,自己帶著岑見推開堂屋的門,露出了裏麵滿滿一屋的牌位。


  這座屋子比平常的堂屋要寬敞了不止一倍,但屋裏三麵都被長架子占滿了,架子上黑黝的牌位重重疊疊,每一個上麵都刻著名字。


  中間擺著香案,隻有一對燭和一個香爐,三柱細香已經燃到了底。


  趙老走進去,從旁邊的香筒裏先拈了三炷香在白色蠟燭上點燃又搖熄,青煙隨之而出,嫋嫋升起又飄散。


  三躬之後插進香爐,屋中沒放蒲團,岑見隻跟著趙老三躬身為敬。


  他看過這些牌位,什麽樣的名字都有,不同姓、不同宗,但都在一處受著在世人的供奉。


  趙老從中間的長桌下拖出了一個箱子來,打開來裏麵是碼得整齊的一個個空白的牌位,他從裏麵取了一個出來,又把箱子推回桌下。


  “大漠沒有入土的習慣,這裏也不適宜將人下葬,所有都隻有灰燼一捧、青煙一道。”


  “而且他們有的人在這裏沒有親眷,死後也無人能立位供奉,所以就建了這麽一個地方。”


  將士死了自有軍府處理後事,普通百姓死了也有城中人幫襯著身後,但有很多人死後無親無故,不止沒有墳墓安葬,還沒有牌位和香火供奉。


  在嶽人看來,這樣的人,死後也就隻能當孤魂野鬼,不能投胎,日日在人間遊蕩消磨,直至完全從世間消失。


  將士還能將遺物不遠千裏地送還家鄉,軍府也能為他們設祠安奉,但這些連家都落到這裏的普通百姓,又還能指望什麽?

  後來城中商議之後,決定將他們一起供奉起來。


  修建這個院子的時候,是按著生人居住的院子來修的,也沒有選在很是偏僻的地方,就在平常居住的小巷子中,滿是人間煙火。


  趙老拿著空牌位出了屋子,和岑見一人坐了一個小凳子,拿出一把刻刀來,懸在了牌位上。


  但他拿不準該給阿明亞喀刻什麽樣的牌位,阿明亞喀不是嶽人,他也不一定需要這樣的牌位。


  “就請趙先生刻上他的名字就好,‘故去人阿明亞喀之位’,他無親無故孑然一身,不用那些累贅之言。”


  岑見去水缸裏舀水來洗了手,去偏房裏找出筆來,親手在排位上寫了這九個字,趙老就照著他的字來刻。


  等第一位長老到的時候,趙老才刻完了故字最後一捺。


  來的長老看見他手中拿著牌位就先歎了一口氣,走近了看見牌位上沒有刻完的字,又愣了愣。


  不用趙老多說什麽,也不用岑見對人一遍遍地解釋,後續來的人都在看過牌位後很快接受了這件事情。


  趙老刻這一個牌位沒有用太久的時間,他的手很穩,用刀更像是刻印章,刻在木頭上就有了更加深刻的感覺。


  刻好也不用再填漆上油,岑見接過來捧著安放在堂屋,所有人跟著進來,照樣是極為簡便的三躬身,便是安置好了。


  隻有岑見在他們離開去商量事情之時,還在屋中多留了一點時間。


  他環視著這裏一個個沉默的魂靈,這些牌位有新有舊,屋中沒有開窗,隻有大門一麵透進了光來,越靠後的牌位越藏在陰影之中。


  阿明亞喀的牌位被和他的師父——上代大祭司摩多揭放在了一起,在中間的長桌之上,有青煙輕柔地在新刻的字跡上拂過,帶走了留在上麵的一切。


  岑見想了想,走上去掐了劍訣,在牌位上憑空落了一道符。


  “你的魂魄不在此處,但我還是希望你能收到這份心意。”


  “你既作為阿明亞喀來,便也作為阿明亞喀去,加伊思並非是你。”


  “以後再也見不到了,但我也確實將你當作了好友。”


  沒有什麽好說得太多的,岑見又對上代大祭司施了一禮,垂下眼簾幽幽一歎,退出了堂屋。


  長老們在偏房坐著,商議著今年的祭典之事,岑見作為此次的祭司,也有很多東西要和他們商量。


  訃告是岑見寫的,就一張貼在了院外的牆上,若有人無意路過就能看見。


  但接下來的幾天都有下雨的征兆,這麽一張薄薄的紙,沾了水暈開了墨,後來人恐怕也看不清上麵寫了什麽。


  一切都在有條不紊地步入正軌,林眉和君留山也在接下來被拉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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