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7章 妒意濃
孟末給孟明理好衣服,又試了試他額頭的溫度,稍稍降下去了一些。
他坦然地用手摸著孟明的額頭,黑袍人卻是驚得眼睛都快掉出來了,憤恨也好嘲笑也罷,都停在了那張臉上。
因為知道自己必死無疑,他也沒有膽量先自殺,能在這裏看見孟明,他也就隻想著在最後把心裏的怨都吐出來。
但或許人真的是不同命的。
他瞪著孟明躺在那裏的身影,半晌沒動也沒說話,身上被卸掉關節的疼痛仿佛不存在一樣。
折思他們看了他一會,見他沒有開口的意思,也就放著他不管了。
現在還是月上中天的時候,他們本該繼續休息的。
他們各自重新找了一個地方或坐或躺,閉上眼睛繼續休息。
孟彰和孟寺也被孟末打發去休息了,他坐在火邊,低頭看著孟明,手一直放在他的頭上。
黑袍人在所有人都隻剩下輕淺呼吸聲的時候,突然問他。
“你是孟末?”
“是。”
孟末懶得看他一眼,一陣晚風吹來,溫度遲來地開始轉涼,他把自己的外袍給孟明搭上了。
那黑袍人神色難辨,似喜似悲地怔怔看著那件袍子,又不說話了。
暗中聽著動靜的暗衛借著背對的姿勢互相打了個眼色:這人別是真的傻子吧?
暗衛在攝政王手下這麽久了,還是第一次遇上這樣的,又不想著求饒,也不想著幹脆點死,還動不動就開始神遊。
但凡有點骨氣地求死呢,他們都知道要怎麽應對。
不過這樣也有個好處,至少晚上搞不出什麽事,咬舌自盡不是誰都做的出的,更多的都是咬得不對死不成,還不如服毒。
既然人死不了,審問可以拖到白天來做,他們還是先睡個覺吧。
暗衛這一次是真的閉上了眼入眠,也沒有人再說話。
“第二天醒來後,他就把知道的事情都說了出來,包括焚仙門一些還藏著的暗道和地宮。”
“他也是被焚仙門從小擄去的,沒有出過大漠,但也對大漠內的秘密如數家珍。”
折思看了眼若有所思的林興修,喝了一口水。
“像他們這樣的小人物,既在焚仙門長年的培養下被扭曲了性格和認知,也因為痛苦而忘不了對焚仙門的怨恨。”
“沒有人重視他們的存在,所以他們可以接觸許多東西,並將這些都記在腦子裏。”
被擄掠來的孩子能活到這麽大的早就不是正常人了,孟明就是極好地例子。
但因為他們被焚仙門完全掌控在手中,所以很多隱秘之事都是派他們去做的,他們也會在各個地宮之間往來。
養尊處優的長老們,都不一定能有他們更了解大漠各處的地宮。
他們是趁著其他人都死了,放棄了繼續守衛地宮跑了,沒想到半路想找個綠洲歇腳,就遇上了折思他們。
“也是運氣,此次出去處處有人來幫。”
其他的都說完了,有關孟明的事他就說得很少了,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想說。
就說起那麽一點的時候,他也掩不住自己的嫉恨和不甘。
“……他從小被胡老帶在身邊,待遇可比我們好多了,因為他的出身好,其他人都不怎麽敢動他。”
“胡老的藥人很多,受寵的、活得像個人的就他一個。”
他不再看著沒有知覺的孟明,而是望著天空,現在的天空還是清亮的,太陽沒有升到最高,陽光和流雲都沒有遮擋住天空。
“被占據的地宮有很多,這一次被你們端掉的隻是三分之二,還有三分之一藏著。”
“但他永遠是跟著胡老,占著在最好的那一個地宮裏最好的一塊地方,吃穿用度都是長老的份例。”
一樣是被擄走的,遠離家人,時時生活在死亡威脅中的孩子,隻有孟明是最特殊的。
他和他們是兩個世界的人,連那些長老都要稱他一句小公子,他們這些低級的門人,都是孟明隨意打殺的對象。
和奴隸沒有一點差別。
孟明在孟末的腿上翻了個身,把腦袋往他的手上拱,孟末替他掩住了耳朵。
“焚仙門的人特殊對待他,隻是因為他的出身好?”
“怎麽,你以為你兒子的出身還不夠好嗎?金國最後的小王子,最後的直係血脈,還活著的金國人都心甘情願奉他做主。”
黑袍人的嫉恨不是沒有道理的,他從小到大受過的苦或許比不上孟明,但還有更多的比孟明更慘的孩子,沒能活到大。
“你知道殺死了多少人,挖了多少人的心髒,才喂出來一個他的嗎?”
他扭曲著神色,惡意深深地盯著孟末的眼睛,但孟末隻是平靜地看著他,不為所動。
兩人對視片刻,黑袍人興致闌珊地笑了笑,率先移開了目光,繼續說了下去。
“也是因為他成了藥人,金國人一直不滿意,後來他殺掉胡老逃掉,軍隊包圍了大漠,各個地宮陷入混亂,”
“金國人殺掉了那一個地宮的人,又在戰場上反水,幫著你們嶽國的軍隊殺掉了焚仙門去的人。”
他交代得差不多了,暗衛替他接上了關節,但他還躺在那裏不想動彈。
勞累了一輩子,他就想在最後好好歇一歇。
其實他們親手殺人的時候很少,最多就是在門中為了活下去,而殺掉自己的夥伴。
但殺意和怨恨,還有很多連他們自己都知道不對的念頭,都深深紮根在他們的心裏。
他和那一次岑見遇上的黑袍人一樣,向折思他們求個痛快。
雖然他求痛快的時間晚了一點,但看在他把焚仙門藏著的窩點全部供了出來,折思他們答應了。
他們不知道,這是因為黑袍人怕自己被交給孟明,落在他的手中就是生不如死了。
在孟明醒來之前,黑袍人被暗衛隨手殺死了。
“我們本是打算等著孟公子醒來後就上路,回來將此事告之,好早些派人去把殘餘的賊人清理了。”
“但後麵又來了一個人,是追著他們來的。”
來的還是孟明勉強算得上熟人的一命,他的父親沒有在他身邊。
一命當時看見了屍體就想要退走,但折思的劍已經出鞘,遞到了他的麵前。
他往後急退,那一點寒芒就跟在他的鼻尖,不偏不倚地跟出了綠洲。
兩個暗衛也追了出來,沒有一起動手,但也讓他逃不掉。
孟明轉醒之後,被孟末扶著坐起,揉著眼看了半天,才慢吞吞阻止了死人的結局。
“他已經背叛焚仙門了。不過,一命,你的爹爹呢?”
折思停了劍,劍尖還指著一命,轉過頭挑了挑眉。
一命聽見孟明的聲音也停下了反擊,手掌就在折思的手腕一側,隨時可以再次打下去。
他神色不變地看向了被罩在黑袍裏的孟明。
“我把他藏起來了,隻為追殺這些人而來。”
“他們知道了你們藏身的地方嗎?這個他倒是沒有把你供出來耶,是因為顧著恨我去了嗎?”
孟明指了指還熱乎的那個黑袍人,眨巴著眼,有點驚奇。
他之前其實就醒了,但睜不開眼,頭也還疼得不行,就一直賴在他爹懷裏沒有動。
不是一命快被折思殺了,他還想繼續賴在孟末懷裏的。
“不過你也是笨蛋,現在大家都被殺死了,他們就算跑了,你也可以再找個地方藏起來就好。”
費勁追著人跑這麽遠,還把他爹一個人留在那邊,完全沒有必要啊。
除非……孟明轉著眼睛,沒有再說下去,不過他不說,其他人也能夠想到這一點。
會這樣費力不討好,除非有不得不殺的理由。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這個黑袍人,到最後都沒有把這個跟來的人的事說出,但顯然背後還有一個秘密。
一命收回了手,折思的劍隨著他站起而移動著。
“你還不能走。”
“我的秘密和你們無關,我也隻是想帶著我父親活下去而已。”
一命看著折思,撥開了他的劍。
孟明也在背後給他幫腔。
“他隻在乎他爹爹,也是他幫著我殺了胡老,他是絕對不會再回焚仙門去的,也不會來報仇。”
“但他殺過很多的人。”
折思垂下劍,卻並沒有放過這個男人的打算。
昨天的那些個黑袍人都隻是小意思,這個男人和他們是不一樣的。
滿手血腥的人,是能被看出來的,暗衛們自己都是這樣的人,隻是他們心正而神明,焚仙門的人則是陷入了血海沼澤,一身洗不掉的腥臭。
“這樣的人,我們不會放過。”
不論他們是因為什麽走到今天的地步,這些既成事實,便抹不掉了。
孟明是因為他自己本身就已經要死了。
否則,不說林眉、岑見、折思他們,就是孟末,就算再憐惜愧疚,會背上再沉重的枷鎖一輩子不得解脫,他也會殺了孟明。
孟明也知道,也正是明白自己命不久矣,他才敢這麽囂張,這麽有恃無恐。
一命不想死在這裏,而孟明不會真的救他,他隻能自救。
他慢慢往後退了一步,在折思和兩個暗衛的包圍之中尋找著脫身的破綻。
“你們在這裏殺了我,隻會害死更多的人。”
“大漠裏不止有你們大嶽和焚仙門,他們已經燒毀了焚仙門最大的地宮,我回不去,他們就不會隻對著焚仙門的地方下手了。”
從君留山來到大漠,這裏就不缺各方勢力的探子,但目前為止,除了焚仙門還沒有誰真的動手。
男人口中的“他們”,他們猜不出來指的是誰,也不能確定是否真的存在。
但是,要賭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