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0章 議紛紛
下了朝一些沒受到波及的官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笑著拱了拱手。
“下午入宮臘八宴,不如午間先去某家?”
“禾盛樓家出了新的菜式,記得寺卿喜愛這般口味,某請客前去一嚐?”
相熟的紛紛找了人,約著找個地方坐上一坐,談論的都是朝會上的事。
“上一次有人在年節關頭的朝會上找麻煩,還是先帝時期因為王爺領兵的事了。”
說起來都是因為君留山,若是回想一下上一次,好像和這一次也沒什麽差別。
資曆老的可把那次也記得清楚,說起來也目光一凝。
“當時先帝狠狠斥責了想要將王爺從邊關召回,剝奪兵權的人。”
“而且那人還是沈丞相的門下。”
“朝上被當庭摘帽除衣的也有十餘人,全拖出去打得半死不活丟進天牢,沒有一個活著出來的。”
想起當時的情景,老資曆的朝官還有些唏噓,無奈搖了搖頭。
那天可是比今天還要熱鬧得多,隻是後來小王爺成了攝政王,手段比之先帝還要狠厲,新帝年幼,又一直沒有親政,才讓人漸漸忘了當年先帝的模樣。
君家曆代,好像還真的沒有出現過多溫和的人,凡是手掌大權、端坐玉階的,無一不是冷酷薄涼之輩。
怎麽會有人認為,一直被攝政王壓製而顯得不怎麽成熟的當今,和君家列祖就是不一樣的呢?
今天算是給所有人都提了一個醒,也是給所有置身事外的人一個警鍾。
他們之前的安穩,是由攝政王帶來的,如果想要繼續安穩,就要盼著攝政王安穩,否則早早做好投身亂局之中的準備。
“身在朝堂,哪裏就能超脫了去。”
“不要等刀要落在頭上了,我們還在問怎麽回事。”
他們在朝中雖然品級不低,但都是管的雜事閑事,一輩子估計也就這麽到頭了。
在他們之下的年輕人還能去拚一拚,他們都沒什麽指望的人了,還去費那功夫做甚。
鴻臚寺的寺卿由衷地歎了口氣。
“丞相這又是何必,大家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
“我們這種年紀,含飴弄孫,養花種草不好嗎。”
實在不想被攪和進去的人,都開始思考要怎麽辭官了,走之前又要不要再給自己結個善緣。
沒能在大殿裏,在殿外被凍得瑟瑟發抖的京官回了各自的衙門之後,一人捧著杯熱茶圍著火爐也難免心中打鼓。
因有臘八宴,殿裏的都放一日的假,不用來衙門。
頂頭上司都不在,他們也能稍微大膽一點說話。
左右看看也難以分辨到底誰是誰門下的人了,幹脆就敞開了來說。
“翻過年去上麵的位置定然是又要有一番大的變動的,也就是不知道王爺什麽時候能回來了。”
“別忘了使團也快要抵京,那二十幾位大人回來,可沒這麽好收拾。”
六七品的官吏雖說位低,但在各衙門是跑得最勤的,各種雜事都要過他們的手。
對於一些不起眼的地方和人,他們反而知道得更為清楚。
就算他們投靠了誰,也輕易不會將一些事說出去,這算是他們這一層人之間的慣例,以免大家都事情難做。
當然,上麵的人多半是看不上他們的,他們卻對那些個大人們了如指掌。
“不說別人,陳少卿這次回來,恐怕就要往六部填位置了。”
“侍郎們或許還有要填補尚書和禦史台的。”
“等王爺回來,先前貶謫的定然要召回一部分,也難說會用哪些人。”
一個年輕些的小吏從窗戶伸出腦袋往外麵看看,侍衛都站得遠,也沒有來往的人。
他坐回去勾了勾手,讓幾個人都把腦袋湊了過來側過耳朵,聽他壓低聲音神神秘秘的。
“我還聽說了,昨天兵部尚書的那道折子就該遞上去的,根本不該到了兵部手中壓到今天。”
“而且,據傳是丞相先拿到折子的。”
旁邊一人茶杯都掉了,下擺打濕了一大片也沒管,慌忙捂住了他的嘴。
“你不要命了,這種話也敢往外說!”
其他人也連連搖頭各自把茶杯都放下了起身,伸指點了點他。
“你到底還年輕些,以後這種要命的話記著別說。”
“說了也不要給我們聽,我們還想要這顆腦袋。”
年輕人似是茫然地被捂著嘴,惶恐地忙不迭點頭。
屋後一個誰也沒看見的身影悄然離去。
臘八宴上,空出了許多的位置,倒是張幼武好好坐在了那裏。
“待今日宴歸後,再令閉門思過。”
“畢竟年節之始,朕也不好待下臣太過苛刻。”
至於已經被下獄了的,和被軟禁在自己家中的那些,大家就有誌一同地忽略了。
要不然還要你好我好地一起關著?想要說話的,都在犯傻前被旁邊的又掐又捂又踹地製止了。
“咱們這位陛下,怎麽突然就轉了性了?”
張幼武比那些個探究看著他的文臣更為茫然,別扭地捏著小酒杯湊到了周浩坤的身邊。
他的嗓門大,努力壓了又壓旁邊尖著耳朵的武將們還是能聽見,他們的好奇和驚詫也不比張幼武少。
他們王爺在的時候,君後辛和王爺就是一定要針鋒相對的,怎麽能讓他們王爺不痛快他就怎來。
坑叔叔的事幹多了,做起來真的是順手極了,不加思考就幹蠢事的時候完全不少。
今天的事,讓正準備和君後辛習慣性地你來我往據理力爭的一群人,差點就閃了舌頭。
張幼武被周浩坤按下去跪著,後麵那些話沒能叫喊出來就被君後辛給驚了,連腰都險些閃了。
其他人也默默表示,今天真的不是故意把人踩那麽多腳的,他們隻是震驚到腳滑。
也可能是因為雪天,地上有一點太滑了。
周浩坤無言看著他們,那滿臉的震驚複雜好奇還有莫名其妙的躍躍欲試,連坐在對麵隔著一殿的人都能看見。
想也知道他們是在說些什麽,現在誰不想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
他喝了口酒轉頭望向上麵還空著的帝座,搖首示意他們都閉上嘴。
“君心難測,也不是我們該去揣度的。”
“今日臘八之節,莫要再胡亂生事。”
他重點看了眼張幼武。
“記得回去好好閉門思過,三月之間,不許見外人。”
現在局勢不明,把人關起來至少不會生事,免得節外生枝。
若非不合適,也摸不準君後辛是怎麽想的,他還想向君後辛進言,今日多人都殿前失儀,不如一起閉門思過。
王爺已經許久沒有來信,送往大漠的消息也不知道究竟送到沒有,暗衛近來神出鬼沒,輕易找不見他們。
淳榮王府真正成了一座空殼,現在若是有人想要硬闖,十分的容易。
宮中眼線君留山之前就主動撤下了一些,君後辛的身邊留沒留人連他都是不知道的。
可以說,現在他們確實極為被動,既然王爺沒有指示,不如先保全自身。
原以為今年沒有攝政王在,能夠有一個鬆快些的年節,誰成想,還不如攝政王在的時候。
至少,攝政王不會上午把朝臣拖下去一小半,晚上繼續對著空了一片的宴席談笑風生。
大嶽的攝政王最多也就是冷著臉給冬日的寒風助助勢。
不過一個早朝把人拉下去一半的事這位王爺也是幹過的,他哥哥也幹過,他爹也幹過。
當時他們的新帝還在為了他們義憤填膺,和攝政王大吵一架,轉眼連他自己都學會這麽幹了。
舉著酒杯看著殿中歌舞的大臣們習慣性地強顏歡笑著,隻是今日換了一個笑的對象。
臘八粥送上桌的時候已經半涼,燈火通明的大殿沒有火盆,眾人不得不在第一時間就一邊硬挺著不被冷得瑟瑟發抖,一邊將這碗粥喝下。
現在好歹還有些溫度,再放在案幾上讓風吹一會,之後就是吞冰碴子了。
姍姍來遲的君後辛終於明白為什麽他的王叔更愛冷著一張臉,從來不給這些朝臣好臉色了。
“這些人,還是這樣看著更為順眼。”
現在的朝堂上,站的不是開國時為國為民的賢臣,而是一群束縛在利益網上的可憐人。
要麽你把那張網抓在手中,要麽你吞噬掉盤踞在巨網之中的那個人,坐在帝位之上的人,隻需要等著他們來獻上好臉色就行了。
螻蟻可潰長堤,但螻蟻也隻能依附族群而生。
他不該和他們有太多的計較,他該看向的是長堤。
顧明玨早已熟知的事情,君後辛終於在一朝開悟了。
先帝子嗣不立,最後不得不托孤於君留山,便是為此,君後辛還是在諸皇子中能夠找到的最勉強能看的那一個了。
若非皇室實在無人可用,君留山也不會為了大嶽當了八年攝政王,還難以還政於帝。
馮喜沒有明白君後辛的這一句自語,但他看得出君後辛似乎心情很好,於是他笑著將冒著熱氣的臘八粥呈到禦案上。
“陛下,這粥已經剛好能入口了,您趁熱喝吧。”
“內殿的粥送上去了嗎?”
君後辛拈著玉勺在粥中攪了攪,甜軟的香味更為濃鬱,勾引著沒有多少東西的肚子。
光是聞著香甜的氣息,就能感受到年節的靠近。
臘月一步一步走向除夕,煙火氣也會一天濃過一天,纏纏繞繞的年味,讓人在寒冬臘月裏也不會感到寒冷。
“回陛下,都送上了,專門送的熱乎的,太後娘娘那裏按您的吩咐,是專門照著太醫給的方子熬的。”
外殿內殿的歡聲笑語都不多,剛好能讓人細細品粥,伴著絲竹賞舞,溫熱的甜粥下肚,慰貼又鬆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