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6章 噩夢醒
屋中太悶,他把窗戶都打開來,天光不太明亮,照進屋子來也是昏暗。
但風變得涼爽,不複之前的悶熱,也吹散了凝在屏風上的暗影。
林眉醒來時,感覺有帶著水汽的手把玩著她的手指,不厭其煩地一遍遍在她掌紋上描繪,仿佛怎麽也看不膩。
但那隻手的皮膚光滑緊致,骨節修長有力,握筆握劍的繭子都沒有了,嫩得她想要反摸兩把。
她懶洋洋地不想睜眼,勾了勾指尖,勾住了一根手指,攥回了掌心,壓著它不許亂動。
一隻手伸過來托在她的頸下將她扶起,讓她靠在了床頭。
水杯被送到唇邊,隻需要張張嘴,就有溫度適宜的水流進來,剛好一口的量,喝下去之後再是一口。
半杯水喝完,杯子就被移開了。
幹啞到疼痛的嗓子被潤流緩解,手上的那隻手還沒有放開,人也倚在那裏不想動彈。
“側王妃殿下還想要什麽?”
低沉微啞的聲音貼在耳邊,過於灼熱的氣流在耳尖煩擾,林眉往後仰了仰頭。
她空著的手抬起,準確地抵上了靠近的那張臉。
指腹貼在上麵摸了兩下,比手還嫩滑,輪廓硬朗,眉骨低壓,鼻梁挺直,但唇是柔軟的。
抽出被握著的那隻手,君留山覆上了貼在臉上的手的手背,雙唇在掌心開合,聲音被悶著,有些失真。
“為何不親眼看看?盲人摸象,不可知全貌。”
“還是,側王妃已經把本王熟記在心?”
林眉冷笑了一聲。
“王爺還記得之前自己變成了什麽樣嗎?”
“本王不記得了。”
君留山把她的手從自己臉上拉了下來,又捏住了她的指尖摩挲。
林眉覺得有些癢,想要縮回手,但被牢牢抓著掙脫不開。
“王爺之前,形如耄耋,妾身實在看不入眼。”
“所以你拿命來救我?”
指尖突然被牙齒輕輕咬住,林眉睜開了眼,君留山坦然放開她的手,隻在上麵留下了一枚淺淺的牙印。
話題轉得猝不及防,林眉險些將一句話脫口而出,但又被按在了舌尖。
她將手在君留山的前襟上擦了擦,順著頸喉劃上,被拂過的喉結上下動了動,下頜順從地被抬起。
側王妃壓著眉眼輕佻又懶散地斜倚在床頭,拇指指腹拭過這張臉上最軟的唇,輕“嘖”了一聲。
“要不然,讓本王妃看著這麽一張花容月貌的臉,就此在世間不複存在嗎?”
“本王妃可就虧大了,畢竟也就這一張臉,和這副身子,還能勉強入得了眼了。”
君留山的視線停在了她的臉上,說這話前,或許她該先好好看看自己這張臉。
“這張臉還能讓側王妃看上,本王是否該感到榮幸?”
“王爺說笑了。”
林眉翻臉無情地收回手,移開眼坐了起來,找自己的衣服。
他們兩個人都隻穿著中衣,君留山的長發半幹地用布帶束在腦後,露出袖口的腕骨和手背有青筋浮現,但和之前的虛弱不同,它已經能輕而易舉地承擔住兵鋒的重量。
林眉不太想要直視那張臉,剛才的掌心貼近,她的心都跳亂了一拍。
在昏迷之前,她親眼看著君留山失去全部年華。
但一睜眼,他又恍若平常地坐在她的身邊,臉上帶著少見的笑意,仿佛是守著她做了一場有些漫長的噩夢。
總覺得之前不是眼前這個男人將要死亡,而是他們陷入了幻夢之中不可自拔。
隻要睜開眼,那些噩夢糾結,就煙消雲散了。
君留山遞來了給林眉準備好的新衣,也拿過了自己的衣服慢慢穿上。
“那邊有水,你可以先去沐浴。”
“酒兒給你每天都擦洗過,但畢竟躺了七天。”
林眉頷首,拿著衣服去了隔間,浴桶裏是燒好的溫水,之前做來給君留山泡藥的浴桶能夠一直保持水溫,少了許多的麻煩。
脫掉衣服泡進水中,腳步聲從隔間外離開,外麵傳來了木門開合的聲音,氣息消失在了門外。
林眉低下頭看著水中倒映出的自己,掬起那捧倒影澆在了臉上,麵無表情地沉進了水中。
“難不成,真讓我看著你死嗎?”
“君留山,也不知道我們是誰更狠心。”
吐出的泡泡裹著沒說出口的話,破碎在水麵。
但君留山已經離開,沒有機會聽見、看見這些話了。
等林眉收拾好了自己打開房門,薛淨悟抱臂倚在廊下立柱上等著她。
“側王妃可算是醒了,小生都快望眼欲穿了。”
“怎麽,現在不怕王爺要了你的小命了?”
林眉是在嘲笑他當初跟著她離開的時候,好像很怕君留山的樣子,但現在提起來,似乎已經過了很久了。
她剛才差點想成了當年事。
但實際上算一算,大概連一個月都沒到。
“王爺去了軍府,現在府上就剩我們兩個活人,他不會知道的。”
“況且小生雖然因為同側王妃‘私奔’而被抓了回來,但王爺也寬宏大量地放過了小生,想來更不會計較這一點小事。”
薛淨悟十分有信心,但端著吃食敲響了院門的岑見不這麽想,閑閑抬起一邊眉頭的林眉也不這麽想。
君留山成功醒來,且恢複如初,林眉對岑見之前的印象都被扭轉了過來。
這位雖然有些神神叨叨,但是本事不是虛的,也不是信口開河的神棍。
無怪君留山這麽相信他,暗衛也對他十分的信服,連莫上先生最後也沒有爭過他。
但林眉心中同時提起了最高的警惕,如果岑見的本事都是真的,那他又是怎麽看待她的?
岑見端著東西也能端雅自然地向林眉行禮,仿佛他剛才突然聾了或者是失憶了,並沒有聽見薛淨悟說的那番話。
“表哥讓我來給表嫂送些吃的。”
薛淨悟被他嚇得腿一軟差點摔倒在地,林眉兩指拎住他的領子淡淡頷首。
“勞煩岑侯了,進去說吧。”
林眉拖著薛淨悟回了屋,薛淨悟低著脖子彎著腰,單腳蹦得快且穩。
或許是在神殿的時候就拎順手了,不論是林眉還是薛淨悟,都一樣的自然且配合默契。
岑見端著東西進來,在後麵看著他們兩個這個樣子,暗暗失笑搖頭。
粥是在軍府煮好送過來的,用的是岑見給君留山帶來的精細食物,這是剛才岑見被君留山盯著做的,因為王爺除了烤吃的外,其他的並不是很會。
林眉捏著瓷匙緩緩攪合著金黃的粥,熱氣散發得更快,水霧蒸騰著掛上了她的眉梢眼睫。
薛淨悟歎口氣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岑見從懷裏掏出兩個餅來,一個丟給他,一個自己啃。
“外麵如何了?”
安安靜靜地吃完東西,林眉看向早就啃完了餅,正在優雅地端坐著喝水的岑侯。
她之前就發現了,今天的岑見格外的注重儀態,很是刻意的那種,而不是之前那種氣度天成的端方溫潤。
“岑侯今日可是有什麽難言之隱?”
林眉的目光閃了閃,表情頗為糾結,遲疑著上下打量他。
“咳——!”
岑見也不知怎的,突然就被一口水嗆到,捂著唇連連咳嗽,眼角都飛起了一抹紅。
罪魁禍首和圍觀的那位都端著臉色,沒有笑,但岑見抬著袖子遮住半張臉,哭笑不得。
“表嫂莫要取笑我了,今日是怕再惹表哥生氣,得額外注意些。”
“況且,之前是事從權急,在表嫂麵前多有失禮之處,萬一因此被表嫂嫌惡,表哥也不會放過我的。”
林眉挑了挑眉,看向他手裏灑了一半的杯子和打濕的袖口。
“王爺生氣了?走的時候不是還好好的嗎?”
“焚仙門放出蝗蟲,席卷了大漠各個城池,驚擾了不少百姓,並且還有行屍出現。”
岑見歎息了一聲,林眉和努力裝作不在的薛淨悟也都沉下了臉,神色嚴肅起來。
“他們想要做什麽?”
林眉知道之前君留山就已經決定要攻打焚仙門和前金的那些餘孽了,還給人留下了指示,以免自己死後他們浪費了好不容易撐起來的局麵。
但不該這麽快就起了大的衝突,焚仙門又哪裏來的底氣,敢從暗殺變為明麵交戰。
“他們沒有底氣,但有些人給他們送了依仗。”
“餘懷疑,有人知道了王爺之前的事,不一定知道得清楚,但至少能推測出王爺已經無法理事。”
“蝗蟲之前,他們派出大量的人手,襲擊各個小城鎮,殺害守軍以作挑釁。”
而在這樣的狀況下,君留山這邊也並沒有反應,林興修和孟末都一力鎮壓了騷亂,固守不動。
“孟將軍也遭到了刺殺,還受了傷。”
“之前調兵的用意大家都心知肚明,但突然龜縮不動,還戒備森嚴,必然是有什麽變故的。”
連林眉都能猜出來他們會腦補一些什麽事,且君留山之前是真的病重,隻要有心,還是會有蛛絲馬跡可尋的。
“是以,再有人給出提示或是暗示,他們必然會知道王爺出了大事,現在這邊失去了主事之人。”
“可以趁此機會再做示威,逼得軍隊更加不敢妄動。”
薛淨悟一個餅拿著在那磨牙,被林眉的粥饞得吃不下去。
他隻覺得無趣,對焚仙門的手段更是看不上眼。
“但也隻敢拿這些蟲子來耀武揚威了。”
林眉看向岑見,岑見頷首。
“是這樣的,隻是有莫上先生在,也沒能占到太大的便宜。”
岑見喝完剩下的半杯,抖了抖袖子,拿出手帕按在衣袖上被打濕的地方。
“但王爺依舊十分生氣,臣沒猜錯的話,恐怕這兩日就要下令進攻了。”
“王爺身體剛好,你們也注意不要讓他太過勞累。”
“至於焚仙門這樣蹦躂不休的蟲子,早點捏死也好,大漠和王爺大概有些八字不合,不宜久留。”
林眉一本正經地說道,岑見也忍不住笑了一笑。
“側王妃說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