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這要放在往日是要放炮仗的

  夏日的陽光過於熱烈，曬得村子周圍一大群知了“啊嗚！啊嗚！”地鬧個不停，叫聲此起彼伏，如同慶典的禮堂裏表演著的大合唱。幾棵歪脖子樹幹脆撒開枝條，讓粗大的樹幹皺著發灰的老樹皮杵在村口大路兩旁，微微卷起的葉子靜靜地垂向地麵，像等待檢閱的士兵一動不動。


  一陣摩托車的轟轟聲由遠而近，一下子打破了村莊的寧靜，幾隻鳥兒驚得從簷下飛起，嘰嘰喳喳地嚷嚷著。摩托車的突突聲從村口一直傳到趙堅強家門口便停住了。


  隻見車上下來一個人，車鑰匙都沒拔下來就徑直往屋裏走。“堅強誒！趙堅強！”邊走邊喊，拖著尾音，像長輩在喊自家孩子一樣。進屋環顧四周，隻見廳堂後麵有一張脫落了油漆的四方木桌，桌上放著中午吃剩的一碗醃鹹菜和一盤水煮黃瓜。


  廳堂中間一張小竹床上，正在午睡的婷婷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抬頭看著麵前的人，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喊了一聲：“村長伯伯”，連忙從竹床上坐起來。


  村長笑著摸了摸婷婷的頭問道：“婷婷，哥哥和媽媽呢？隻有你一個人在家嗎?”“媽媽到地裏拔草去了，哥哥剛才還在家，現在不知道去哪裏了”婷婷眼睛左右看看接著回答道：“不知道有沒有去媽媽那裏。”


  村長看著外麵發白的地麵，搖了搖頭說：“這麽熱還上地裏啊，我過去看看。”起身往不遠處的地裏走去。


  剛走到村口正碰見張蘭母子倆回來，看見村長一齊喊了一聲：“村長！”村長愛憐地摟過趙堅強，一邊和他們並排走著一邊對張蘭說：“你們這麽熱就不要上地裏了，今天一絲風都沒有，別中暑了。”張蘭連忙解釋：“村長，我習慣了，堅強是來給我送水的，這孩子，說天熱非要我回家。”


  進了屋，村長用手扇著風，趙堅強連忙去房間抱出電風扇插上，又轉身端過來一碗水說：“村長，請喝水。”


  村長連忙起身接著。三個人都坐定，村長就把來意說了：“堅強啊，聽說分數出來了你考的怎樣了？”


  “村長，我讓同學幫我查，查到就給隔壁徐嬸打電話，徐嬸到縣城去了要傍晚才能知道。”趙堅強答道。


  這幾年因為家裏沒有手機，家裏所有聯係都是靠隔壁徐姨傳達信息。趙堅強在城裏有急事的情況下也是借同學的手機打給徐姨。


  村長放下茶杯，站起身走出大門來到摩托車旁邊，從後麵箱子裏拿出一個紅色袋子，轉身又進了屋。打開袋子取出一個四方盒子遞給趙堅強說：“堅強啊，村裏都知道你家情況，我們幾個村幹一起湊錢買了個手機給你，大家夥都知道你是這個”村長豎起大拇指說：“這次你上高中不比以前初中，事也多，沒有個聯係方式不方便，這個給你媽媽用，缺什麽也方便聯係一些。”


  趙堅強連忙又塞給村長，然後看了看媽媽。張蘭搓著衣角局促不安地說:“村長，哪能讓你們破費呢，這個不能要的。”“快叫孩子拿著，這是我們一點心意，孩子他爸離開有年頭了，村裏來了多少次讓你提供資料給你評低保你堅決不願意，總能貼補一下的。”


  說到這裏看了看桌子上的醃鹹菜：“一個女人帶倆孩子在現今這個物價高漲的年代多不容易啊”張蘭低下頭說：“村長，謝謝村裏對我的照顧，我雖然是一個女人，可我有手有腳的不能白拿國家的錢。很多缺胳膊少腿的，無兒無女的，那些人都得靠國家養，我們不能去跟他們爭，跟他們搶。”


  村長沉默了一下，歎息道：“你從小就是個心地善良的人”轉過頭對著趙堅強說：“堅強啊，你雖然沒有了爸爸，可你也是很幸運的，有一個識大體的媽媽就有比很多人更好的家教啊知道嗎？”


  趙堅強很堅定地點了點頭。村長又把手機盒子遞給張蘭，說：“莫要倔了，收下大家的一片心意，來日堅強有出息，就是給趙家村長臉，他不是你一個人的兒子，是我們大家的兒子，是趙家村的秀才，趙家村的希望！”


  張蘭激動地雙手接住盒子，拉過兒子眼含熱淚說：“堅強，你要一輩子記住村長的情分啊，小學的時候媽媽在別人家賣工不能趕回來，你記得嗎每次下雨下雪的時候，村長再忙都跑去學校接你，把你送回家。還年年過年給我們送米送油，說是村裏發的，我前年才知道，其實是村長自己掏錢給我們買的，兒子，我們一齊謝謝村長。”


  母子倆一齊給村長舉了個躬。村長連忙扶了扶說：“誒！不用，不用啊！哎~我是一路看著他爸長大的。也是個好娃啊，那麽年輕就沒了，留下你們孤兒寡母的！”


  村長抹了抹淚看了看趙堅強又微笑著說道：“現在我又一路看著堅強從小學到初中畢業，有事到城裏去時也上他們學校看了幾次堅強，遇到的那些個授課老師都誇他聰明，都說這孩子學習人品什麽都好，將來一定有出息。”


  村長又歎了一口氣說：“我今年五十七了，希望這把老骨頭還能跑一陣子，等堅強高中畢業我也就光榮退休了”他連連拍了拍雙腿，又說：“娃兒上大城市就不用我跑嘍，孩子，加油啊！”趙堅強下意識地挺了挺胸，目光堅定地看著村長，喉嚨裏蹦出一個字：“嗯！”


  這時村長一拍腦袋好像想起了什麽似的說：“哎呀我怎麽把這事忘了，買手機的時候店裏老板幫我把手機弄好了，說回家直接用就可以了，我還買了電話卡，對了，這個身份證還給你。”


  張蘭疑惑地接過身份證問：“村長，你不是說拿身份證是去登記家裏田地數目嗎？怎麽”村長眼睛看著堅強笑著說：“不這樣說你怎麽會給呀？對不對堅強，哈哈哈！”趙堅強也跟著笑起來。


  “不但辦了電話卡，還幫你申請了低保呢，你的情況是低保的保障對象，國家政策好啊，每個需要保障的人都有，不會誰占誰的放心吧！這也是為了倆孩子，眼看婷婷馬上也要上學了，你再推脫我生氣了啊。”村長假裝生氣地說。


  張蘭還想說什麽，這時村長連忙拿起手機盒子說：“正經事要緊正經事要緊，堅強，你知道怎麽查分嗎？”趙堅強點點頭，接過嶄新的手機，因為平時看班裏同學偷偷玩手機，有時候也好奇地點幾下就學會了，所以操作起來遊刃有餘。


  他一步一步輸入，然後一條短信就來了。“村長！媽媽！748分！”村長也不懂，看他那麽高興知道是高分，連忙問：“一中能上不？”趙堅強點點頭：“能！還能走統招呢！”


  村長倒是知道統招，說：“一中的統招啊！了不起呀！”說完激動地雙手搭在趙堅強肩上拍了幾下說：“好樣的！好樣的娃兒！這要放在往日，那可是秀才呀！趙家村可是要舞獅放炮仗的呀！”聽了這話，媽媽和妹妹也開心地抱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