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心病
慈寧宮。
慈銘太後不喜鋪張浪費，因此，慈寧宮裏的擺設看起來十分樸素，若是不知道這是慈寧宮，可能會給人一種冷宮的錯覺。
聽見腳步聲，慈銘太後淡淡抬眼看了建文帝和崇德皇後一眼，並沒有說話。
建文帝看著慈銘太後，目中湧入了一陣悲傷，轉瞬即逝:“兒子見過母後。”
崇德皇後也向慈銘太後行了一禮:“兒臣見過母後。”
崇德皇後的腿，因為跪久了，還微微有些顫抖，建文帝見狀，在崇德皇後起身前扶了她一把，目露擔心。
崇德皇後卻是搖了搖頭。
今晚，不達到自己的目的，她絕對不會倒下！
慈銘太後淡淡看了崇德皇後一眼，嘴角露出了一抹冷笑:“皇後倒真是煞費苦心。”
“賜座吧。”
聲音冷漠而無情。
崇德皇後和建文帝依言坐下。
慈銘太後身邊伺候的人極少，崇德皇後看向依舊站在屋裏的李嬤嬤，眸色動了動，咬了咬牙，還是衝著慈銘太後開口了。
“母後，兒臣想和母後單獨聊聊天。”
慈銘太後卻是挑了挑眉，嘴角浮出了一抹冷笑:“皇後現在權力大了，倒是會命令人了。”
語氣極盡譏諷。
崇德皇後的目光閃了閃，一下子跪在了地上。
“兒臣求母後。”
今日跪得久了，崇德皇後的膝蓋本來就傷著了，現在又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她的腿經受不出這巨大的衝擊，直接歪倒在地。
沒有跪穩，卻是坐在了地上。
崇德皇後想撐著力氣跪好，卻是無力。
汗水順著臉一滴滴落了下來。
“皇後！”
建文帝見狀，立刻慌張起身準備去扶崇德皇後。
崇德皇後卻是拒絕了建文帝的攙扶，眼睛緊緊盯著慈銘太後，顯得更加執著和倔強。
“兒臣……求母後。”
這後一句話，崇德皇後用了極大的力氣才說了出來。
慈銘太後向來波瀾不驚的眼神，微微動了動，在崇德皇後身上掃了一眼，略帶一絲譏諷道:“沒想到，執掌後宮的皇後，也會對我這半截子入土的太後行此大禮。”
到底是看向了李嬤嬤:“行了，李嬤嬤，你出去吧。”
眼睛睨向崇德皇後:“我倒想聽聽，皇後到底是想求些什麽。”
李嬤嬤聞言，便是出去了。
崇德皇後轉頭，卻是看向了一旁的建文帝:“陛下，您也出去吧！”
建文帝一愣:“皇後……”
“求你了……陛下。”
崇德皇後看著建文帝，目光中充滿了哀求。
她接下來說的話，不能讓建文帝聽到。
這是崇德皇後第一次這樣哀求建文帝，便是在得知自己不能生育後，她都沒有這樣過。
她性子驕傲，便是心裏難過，也不會表現出自己的軟弱。
建文帝看見崇德皇後的眼神，終是心軟了。
……
直到建文帝也出了房間。
慈銘太後看向地上的崇德皇後，目光淡淡:“行了，起來吧，你見我，到底是想說什麽？”
“母後……陛下他……活不過一個月了……”
崇德皇後撐著地緩緩站了起來，直到坐在了椅子上，才道。
慈銘太後平淡冷漠的眼睛，猛地一頓。
崇德皇後眼中的淚再也抑製不住，看著慈銘太後，她將知道的全部說了出來:“母後，陛下這是心病，自明瑞死後，陛下便一直有心病，便是深夜，也久久無法入眠，如今，太子亦死了，陛下的心，完全碎了。陛下他心病難醫，隻能……活一個月了。”
慈銘太後的眸子，在聽見崇德皇後說到“明瑞”這個名字的時候，猛地一瞪。
聲音陡然變得尖厲起來:“他害死了瑞兒，如今，他的孫子，也被他害死了，這是報應！你與我說這些做什麽？！”
看見慈銘太後的情緒陡然變得激烈，崇德皇後卻是看向慈銘太後，目帶悲痛:“母後，你當真覺得，明瑞隻是被陛下一個人害死的嗎？”
慈銘太後聞言，陡然站起了身子，目光如毒蛇一般盯著崇德皇後:“你這是什麽意思？！瑞兒是我的親生兒子？！而他——”
慈銘太後憤怒的手指指向門外，目光銳利:“他根本就不是我的親生兒子！若不是他一心想逼瑞兒做皇帝，瑞兒也怎會自盡！”
“現在，太子也被他逼死了，這難道不是他的錯嗎？！”
慈銘太後指著門外的手，狠狠顫抖著。
多少年了，她的瑞兒，已經離開她整整幾十年了！
本來，她的瑞兒應該活得好好的，可是，都是因為建文帝！
如果不是他非要逼瑞兒！如果不是他！瑞兒就不會死了！
慈銘太後凶厲的樣子並沒有嚇到崇德皇後，相反，在聽到慈銘太後這些話之後，崇德皇後的目光，甚至更加悲切了。
她看著慈銘太後，淚如泉湧:“可是母後，最開始想讓明瑞當皇帝的，是你啊。這麽多年了，陛下一直擔著這份責任，那是因為他雖然不是您的親生兒子，卻是真心愛您啊。”
“母後，陛下他……活不長了，您就……放過她吧……”
悲戚的風，將院子裏的枯樹枝吹得亂顫，那聲音淒厲而充滿了悲傷。
有多少不為人知的故事，隱藏在多少表麵下。
“滾！你給我滾！”
建文帝站在院子裏，突然聽見屋內爆發出慈銘太後的怒吼。
那聲音撕裂而壓抑，充滿了難以言說的痛苦。
門轟然推開，崇德皇後如一片破敗的落葉，從屋子裏被推了出來，一下子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皇後！”
建文帝目眥欲裂。
……
江畫意受到召見，急匆匆趕往了椒房殿。
殿內，建文帝明顯哭過了，一雙眼睛紅通通的，見江畫意趕來，他立刻讓開，讓江畫意上前替崇德皇後診治。
崇德皇後年紀也大了，跪了好幾個時辰，膝蓋已然磨破了。
江畫意看著，都忍不住一驚。
不是因為傷口太過嚇人，而是她不知道這宮中到底還有什麽事，能讓崇德皇後的腿傷成這個樣子。
“江姑娘，你勿必要救醒皇後，隻要你救醒皇後，我什麽都答應你！”
建文帝急切的聲音裏充滿了擔心，江畫意聽罷，立刻點了點頭。
崇德皇後的傷傷到了骨頭，人一旦年紀大了，骨頭就會變得極其脆弱。
但是救的及時，並不難治。
江畫意開好了藥，便是仔細叮囑建文帝:“陛下，皇後娘娘的腿，如今不能再輕易傷著了，為防止傷情反複，一個星期之內，皇後娘娘不可下床，一個月之內，皇後娘娘須得好好修養，不可久站。”
建文帝聞言，立刻點頭稱是。
江畫意看著建文帝，卻是歎了一口氣:“陛下，您白日才吐了一口心頭血，現在身子也是十分虛弱，你和皇後娘娘一樣，都需要好好修養。”
說這句話的時候，江畫意的語氣有些無奈。
誠然，身體健康很重要，但有時候在人們的眼中，還有其它更重要的事情。
“好，朕知道。”建文帝答道。
卻是並沒有真正在意江畫意說的話。
江畫意不禁皺了皺眉:“陛下，還請記住臣女的話，我相信皇後娘娘也不願意看到您如此折騰自己的身體。”
提到崇德皇後，建文帝的目光才終於動了動，看向江畫意，道了一聲“好”。
江畫意見建文帝答應了，心裏鬆了一口氣，便是離開了椒房殿。
椒房殿，江畫意離開後，建文帝便是立刻讓宮女在崇德皇後的房間安頓了一張床。
握著床榻上崇德皇後冰涼的手，建文帝的目光中，盈滿了悲傷。
皇後……為了我……你一定要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