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心意

  “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先離開吧。”


  見江畫意和宋無塵一動不動,珂情也並不意外,世上之人繁多,愛財之人並非所有。


  “你冒險回來,就是為了這個盒子?”


  江畫意跟著珂情往外走去,問道。


  珂情的腳步頓了頓,才忽而轉過頭來:“嗯……這是家母遺物,也是珂府之亡的罪魁禍首。”


  ……


  幾人來去不過半柱香的時間就離開了珂情的房間,江畫意又分別喂了兩個士兵藥丸,減緩先前的那顆藥丸昏睡的藥性。


  正做完這一切,卻聽得院子外傳來了一個聲音。


  “蕭公子深夜到此,不知所為何事?”


  回答的聲音如山泉一般清冽,在萬籟俱寂的夜裏,一句一句,仿佛可以顫動人心一般:“聽聞珂府之事,夙夜難寐,便來看看。”


  江畫意往前走的腳步猛地一頓,珂情並不知情,皺了皺眉,低聲道:“怎麽了?快走啊!”


  宋無塵當機立斷,道:“所來之人武功高強,而且他來之後,府中守著的士兵也都警醒起來了,我們怕是不能用輕功出去了。”


  宋無塵雖然看著像不理世事的,卻還是對蕭少晗有些了解的。


  珂情略一沉思,道:“那就隻能去密室裏了。”


  就這樣,幾人又重新回到了密室。


  相比於珂情的緊張,江畫意和宋無塵都顯得格外平靜,大抵是了解蕭少晗的原因吧。


  雖然知道被蕭少晗看到了也沒什麽,可這一刻,兩人都不約而同地選擇了躲避。


  密室中人屏氣凝神,而密室外的人卻是將珂情的屋子看了個遍。


  蕭少晗看了一圈,問向身邊的人:“這屋子,你們動過沒?”


  除了地上的一灘血跡,珂情的屋子看起來十分整潔,連床褥都是平平整整鋪好的。


  回話的是漢城城主特地派來隨同蕭少晗的,是漢城的守軍統領,他聞言道:“蕭公子,不瞞您說,這裏雖然是珂情的死亡之處,但我們當時進來搜了一通,屋子裏就是這般整潔。”


  密室外蕭少晗和守軍統領在對話,而密室內江畫意的眼神也輕輕動了動。


  房間整潔就代表著沒有打鬥,沒有打鬥,看來珂情是早就預料到了有人想殺她。


  江畫意心裏千回百轉,卻是聽得蕭少晗的話音一轉,竟是吩咐守軍統領先行離開了。


  驀地,江畫意心裏一跳。


  很多時候,她的第六感都很強,往往能夠預知一些即將發生的好與不好的事情。


  而密室的門果然在守軍統領離開不久之後被慢慢打開,密室內的三人和蕭少晗麵麵相覷,一時間竟是沉默無言。


  蕭少晗的目光緊緊盯著江畫意,微微閃了一下,顯得十分深幽。


  那眼神仿佛能穿透軀體直指人心似的,江畫意竟是眼睛一閃,不敢直視蕭少晗的眼睛。


  而蕭少晗在看到江畫意那突然閃避的眼神後,眸中亦是出現了一抹淡淡的失落。


  他就知道,那雅間中的人一定是江畫意,可是,她為何偏偏要躲他?卻是跟……宋無塵……在一起。


  目光淡而暗含鋒芒地在宋無塵身上掃了一下,繼而露出了一個笑容:“兩位不必驚慌,我與畫意是朋友,不會將你們在此的事情泄露出去的,可否勞煩二位給我一點空間,屆時我自會想辦法送你們出去。”


  “如此甚好!”


  江畫意還沒有回答,宋無塵就已經搶著道,轉而還對蕭少晗鄭重其事地抱了一拳:“那就多謝蕭公子了。”


  心裏卻是了然,看來蕭少晗並不認識珂情,不過,看他這樣子,似乎也並不想來認識珂情。


  宋無塵也沒有遲疑,直接就離開了密室,珂情見宋無塵出去了,心裏雖然疑惑,但也還是跟著出去了。


  密室內,江畫意卻是微微側垂著頭,蕭少晗看不清楚江畫意臉上的表情。


  兩個人都是一言不發,似乎不說話,就能夠維持這種表麵上的平靜。


  江畫意也不知道自己心裏為何有些想逃避,難道是因為自己答應了江清歡那件事?

  江畫意心如亂麻,抓一把起來,全是纏結。


  過了好一會兒,蕭少晗才歎了一口氣,那一口氣勻得極長,像是無可奈何:“畫意,你可知道,我找你都快找瘋了。”


  江畫意隻覺得心裏有根弦被猛地一拉,竟是顫個不停,耳畔轟隆隆的,甚至都有些聽不清蕭少晗在說什麽了。


  蕭少晗說完這句話,眼睛便是一眨不眨地盯著江畫意:“你對江將軍說你去了定北侯府,然後又讓丫鬟帶話給嵩陽說你要外出辦點事情,讓他幫你打點事宜。”


  “可是,你沒說你要去哪裏,身邊又一個人都沒帶,你可知……”蕭少晗看著江畫意依舊看不清楚的臉龐,將那個“我”字深深咽進了喉嚨裏,繼而露出了一個笑容:“大家都很擔心你。”


  和往日裏的笑容不同,蕭少晗這個笑容裏淬滿了苦澀,那苦澀再多一點,臉就包不住了,就會全部溢出來。


  “你不願意說話,所以……江二小姐說的是真的了。”


  江畫意一直抿著嘴唇,那光背著看不見的唇線,卻是在隱隱顫抖。


  她曾經以為自己經年前事,淡漠如雪,卻不想自己的心卻是並未做到真正的無情,明明她很想淡然笑著跟蕭少晗說一句好久不見,卻是怎麽也說不出口。


  可是,又該怎麽說出口?自己用了那份心意換取了真相,早已經不配再擁有這般心意……


  直到聽到蕭少晗提及江清歡,江畫意的腦子轟然一炸,抬頭看著蕭少晗,有些怔愣:“她……說了什麽?”


  “她說,你本是愛慕於我的,但是,你用你對我的心意,和她交換了你母親去世的真相。”


  此刻,蕭少晗的一字一句,如石驚大海一樣砸進江畫意的耳朵,震驚過後,又緩緩下沉。


  江畫意不知道說什麽,也不想說什麽,她想,她還是不了解江清歡,她答應了江清歡此事,本以為江清歡是想趁自己遠離蕭少晗接近他,卻沒想到江畫意竟是把這件事告訴了蕭少晗。


  這世間的愛情,最容不得一丁點沙子,便是一小粒,都像是嵌進了肉裏,硌得人生疼。


  原來,這才是江清歡的目的。


  不過,這又何嚐不是自己的選擇。


  似遠方的鍾聲忽然緩緩而響,江畫意被鍾聲一滌,竟是突然之間感覺輕鬆了很多。


  那些自己說不出口的,不想說出口的,終於還是被他人說出口了。


  “是啊……我就是這種人,確實,我不能否認自己對你有情感,但是我也不得不告訴你,這點情感比不上我對母親逝去真相的尋找。”


  江畫意頓了頓,看著蕭少晗,眸中再無閃避的感情。


  她本來便是冷漠無情之人,那些旖旎的情緒,又能波動多少自己的心呢?

  這是她生來第一次向人告白,卻沒有想到是以這樣的方式。


  蕭少晗驀地聽到江畫意的話,眼睛重重地閃了一閃。


  他的腦子裏一下子就出現了一幕,立夏之後,暴雨不斷的天氣,不足五歲的他,拉著父親母親欲放開的手,淚眼朦朧:“爹、娘,我不想留在帝京,我想和你們一起回家。”


  可是那兩人的手,卻並沒有因為他的傷心而有絲毫停留,那雙男子的手,甚至是近乎無情地將他的手甩開。


  “皇命已下,你必須給我留在帝京。”


  “少晗,聽娘親的話,你已經長大了,該懂事了。”似乎是見小蕭少晗哭個不停,女人也隱隱有了些不耐煩:“你這孩子,你怎麽這麽不聽話?你不是一直說爹娘生養了你,你想盡養育之恩嗎?現在就是你報答的時候了。隻有你留在帝京,爹娘才能過得好,聽到了嗎?”


  ……


  豆大的雨珠,一顆一顆地砸在小小的蕭少晗身上,而父母的話,也一刀一刀地刻在了他的心裏。


  江清歡,何其懂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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