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探視
冬日的寒冷，仿若冰塊一下子淬進身體裏，從燒了地龍的屋子裏走出來突遇寒冷，墨色不由得全身上下都打了一個結結實實的寒顫。
天空是乳白色帶點灰藍的調調，自從入冬以來，就再也沒見太陽露出一絲半點痕跡，也像是被這寒冷給逼退了似的。
墨色忍不住哈氣在手上，連著搓了好幾下，還是覺得冷得不行，卻是見聽雪院門口似乎站著幾個人。
墨色走到門口，見竟是清顏。
不由得一愣:“清姨娘，怎麽這麽早就來了？可是有什麽事？”
清顏站在雪地裏，一陣冷風吹過，身子仿佛搖搖欲墜，差點跪倒在地。
“墨色，我有要事找你家姑娘。”
今日晨起，清顏之前是做丫鬟，每日需得比主子早起，養成了習慣，因此昨晚雖輾轉反側難以入眠，今日一到了時辰她也還是醒了。
一起來卻是聽到門外翡翠在說:“方才來了一個人，非說是清姨娘家的下人，我說清姨娘家怎麽可能有下人，就把他打發走了，這年頭真是什麽碰瓷的人都有。”
雖然清顏現在成了主子，但清顏家的情況翡翠還是知道的，在她的心裏，以清顏家那樣的貧困，都已經難以自給自足了，怎麽可能還請得起下人。
卻見清顏的門突然打開了，然後隨之而來的便是清顏急切的詢問:“你說的那個人，他長什麽樣子？”
翡翠估計清顏是聽到了她和蓮蓉的全部對話，隻是見清顏著急的樣子，心裏不由得一驚，有些遲疑地答道:“個子挺高的，人有些駝背，不知主子可認識？”
結果看清顏的臉色立刻就變了，顯然是一幅認識那個人的樣子，翡翠雖心中猶疑，還是急忙跑出去又去找那人，好在那人竟一直等在門口。
原來，因清顏的母親在外做活，兩個弟弟又都在學堂上課，父親又是相當於癱瘓的，妹妹年紀太小，有些照料的事情根本做不好，於是清顏的母親便請了一個幫工來專門照顧清顏的父親。
這個幫工因為駝背的原因，一直沒找到活計，清顏家雇了他，他也沒有要多少雇傭費。
清顏的二弟被抓到牢裏之後，多是這個幫工兩頭跑，一邊照顧清顏的父親，一邊去探望清顏二弟，以便隨時了解清顏二弟在牢裏的情況。
這次這個幫工來，是因為清顏的二弟在牢房中病情惡化，家裏人實在是沒有辦法了，便讓他來找了清顏。
清顏一得知此事，便急匆匆地趕來找江畫意，希望江畫意能出手救救她二弟。
墨色聞言也不敢耽擱，立刻進屋去敲了江畫意的房門。
江畫意今日也是很早便醒了，聽聞墨色所言，又見清顏哭得不能自已就差昏厥過去了，當下心裏一權衡，便立刻讓墨色進去拿了自己的藥箱。
將軍府出府的馬車一般都是提前安排好的，但今日事出從急，江畫意和清顏又都是女子，不宜拋頭露麵，所以還是去坐了馬車。
好在將軍府的下人並沒有憊懶，馬車倒還是幹淨，江畫意跟著清顏一起上了馬車，看向秋言:“秋言，你陪我去。”
見翡翠也要跟著上來，江畫意卻是淡淡道:“翡翠姑娘，清姨娘有我們照料著，你不必擔心。”
說完這句話，江畫意也不等翡翠回答，就直接跟車夫說道:“我們走吧。”
翡翠說著是老夫人賞來伺候清顏的，實際上隻是安插在清顏身邊的眼線罷了，江畫意眼裏向來揉不得沙子，因此並沒有讓翡翠跟著一起。
坐在馬車上，卻是一直聽得清顏不停地啜泣，江畫意隻覺得有些頭疼，看向清顏，道:“你別擔心，有我在，你二弟一定不會有事的。”
清顏點了點頭，哭泣的聲音小了一些，卻是看著江畫意，一把鼻涕一把淚地道:“多謝大小姐，二弟是我們家的未來，一切都靠大小姐了。”
江畫意聽了清顏的話，眸色中微微閃過一抹不悅。
她雖然生為女子，知道女子在這世道上的處境，卻是很討厭聽到這種隻有男子才是家中的未來的這種話的。
在她看來，並無男女之別，隻有能力高低問題。
不過，見清顏哭得傷心，到底是沒說什麽，隻是別過了臉。
帝京用於關押犯人的地方不少，但和普通人一樣，犯人也是要區分個三六九等的，一般罪刑較重的，犯罪前身份較高的，普通的老百姓，所住的環境和負責看押的人數都有不同。
因為崔侍郎的關係，清顏的二弟有幸被關押在了刑部大牢，這算是崔侍郎以公謀私了，不過，一同在刑部的人多多少少都跟崔侍郎相識，而且刑部大牢也不是總是滿著，給一個地方給清顏的二弟住著，還是可以的。
聽著清顏哭聲漸小，江畫意也撩開車簾看了看外麵，隻見不遠處一莊嚴肅穆的龐然大物漸漸出現。
馬車漸漸停下，墨色撩開簾子請江畫意和清顏下馬車，那駕車的小廝立於一旁，雖是低著頭，江畫意卻一眼便注意到了，那小廝的餘光似乎總往墨色身上瞟。
江畫意隻當是小廝見墨色美貌所以忍不住多瞧了幾眼，將軍府中不乏這樣的人，隻是這小廝跟別人都不太一樣，那模樣長得清秀，到像個唇紅齒白的書生一樣，輕輕抬餘光看墨色的時候，臉頰還帶著幾分紅，也不知道是被冷風吹的還是害羞的。
看著倒是沒讓人太過厭惡，那小廝正是清竹，江畫意是對他沒什麽印象的，墨色以前也是沒有印象的，雖然清竹自以為自己幫了墨色不少忙，可惜在墨色身邊環繞的少年實在是很多，也是上次清竹幫忙出去找了江儀予回來才記住了。
見江畫意打量著清竹，墨色笑著出聲介紹道:“姑娘，他名叫清竹，上次姑娘讓我請將軍回府，便是他幫了忙。”
江畫意看墨色一臉懵懂的樣子，不由得挑了挑眉，敢情這丫頭根本不知道這少年對她的心思，隻當他人好願意替她跑呢。
好在這清竹看著本分老實的，也不像是那種壞人，江畫意也懶得管他的心思，看著清竹，道:“清竹？上次多謝了。”
心裏卻是有些疑惑，清竹這姓氏與清顏相同，卻是見清顏神色如常，江畫意心中的疑惑又打消了。
清竹突然聽得江畫意一聲感謝，不由得惶恐，隻頭更低了，低聲道:“奴才不過是盡了本分之事，何勞大小姐感謝……”
“什麽奴才不奴才的，在我這裏沒什麽規矩，以後自稱我就行了。”
江畫意聽著清竹的話，卻是皺了皺眉，隻覺得這少年看著太過怯弱。
江畫意提步走向了大門處，秋言清顏也緊跟著走了上去，墨色叮囑清竹看好馬車，也跟著走了上去。
“來者何人？”
大門處站著好幾個身穿鐵甲頭戴鐵盔手持刀劍的侍衛，見有人過來，便擺出了架勢，濃眉深皺，語氣不善。
清顏還是頭一次來探望二弟，見幾個士兵拔出刀凶神惡煞的樣子，不由得有些心頭發怵，往江畫意身後微微退了幾步。
江畫意卻是眉目淡淡的，像是見慣了的，實際上她同這些士兵也很少接觸，隻是在清心寺的時候，她也不是日日都呆在清心寺，特別是早些日子暗林還沒有長成如今這規模的時候，偶爾也會同籌酩一起出去，見過的人無一不是滿身肅殺戾氣，可比麵前這些士兵看著凶惡多了。
秋言見江畫意對自己點了點頭，心中意會，立刻笑著拿出了一錠銀子，放在了那士兵麵前:“我們是將軍府的人，想進去探望一個人，勞煩官爺行個方便。”
這天下無論何人都是愛財的，也包括這些看門的士兵，在平日裏，他們收受了不好好處，因此江畫意並未想過“錢財開路”之事可能會行不通。
可是今日，士兵卻是推拒了秋言手中的銀子，道:“對不住了，今日大牢一律不許探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