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所見非真
夜已深，江畫意還伏在書案上看書，是母親留給她的醫經和毒經，醫毒本一家，江畫意學的時候，也從來沒有將兩者分家過。
雖然醫經和毒經中的內容她早已經記得滾瓜爛熟，但是每一次看，她都會有不一樣的收獲。
“姑娘，該睡覺了。”
秋言在屋外輕輕扣了兩聲門，說道。
江畫意有時候更喜歡一個人呆著，秋言知道江畫意的這個習慣，也不會輕易打破。
“好。”
江畫意應了一聲，便將醫經和毒經收了起來。
隻是到底是沒有睡著，江畫意躺在床上，腦子裏也還想著書裏的內容，卻是睡不著了。
輕輕點燃了讓人沉睡的熏香，江畫意披了一件大氅，便準備從窗戶離開出去走走。
新茶睜開眼睛，一下子躍到了江畫意懷中。
江畫意已經習慣了新茶的陪伴，將新茶抱到懷裏，江畫意便打開窗戶，一個閃身的瞬間，她就出現在了雪地上。
“姑娘。”
扶瑾閃身出現在了江畫意麵前。
扶瑾和珊瑚兩人白天一起暗中保護江畫意，而晚上則是兩個人輪值。
今夜是扶瑾輪值。
“不必擔心，我隻是隨便走走。”
江畫意對扶瑾笑了笑，說道。
白天雪地中的腳印已經被夜裏下的雪蓋住了，江畫意和扶瑾一前一後走著。
“扶瑾，你和珊瑚還沒有和秋言墨色她們倆見麵嗎？”
半晌，江畫意才看著扶瑾，問道。
扶瑾的眼睛沉了沉，“我和珊瑚是暗中保護姑娘，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江畫意歎了一口氣。
當初說是扶瑾和珊瑚自己站了出來承擔了被江儀予趕出江府的罪責，但其實之前發生了許多事，江畫意也知道。
比如墨色知道了江儀予要責罰江畫意的消息，便去求扶瑾和珊瑚站出來承擔責任。
……
“姑娘不必憂心，我和珊瑚一心保護姑娘，不會讓姑娘受到傷害，也不會讓姑娘煩心。”
扶瑾說了這句話，頭卻是低垂了一些。
她心中確實有怨，當初墨色說出那句話，大家是都清楚後果的。
可能她和珊瑚一輩子都見不了姑娘了。
可墨色還是那麽做了，主動去和將軍告密，說是她們倆唆使的姑娘。
如果墨色是去和她們倆直接說，她可能都不會有什麽。
可是墨色並沒有。
江畫意眼睛動了動。
有些事情，並不是想象的那個樣子，可是當一個想法在心裏認定久了，也很難輕易扭轉。
解鈴還需係鈴人。
隻有墨色才能讓扶瑾和珊瑚的心回暖。
“扶瑾，我記得你以前夜裏最喜歡吃陶家的小食。”
看向扶瑾，江畫意道。
扶瑾點了點頭，臉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嗯，我吃得多，難為姑娘不嫌棄我，還特地讓小廝每次夜裏都給我買了陶家鋪子的小食，就是在我夜裏餓的時候吃。”
扶瑾覺得自己最幸運的事情，大概就是遇到了姑娘。
姑娘如朋友一般待她們，每次姑娘去做衣服，總會給她們也做，姑娘吃什麽，她們就吃什麽，甚至她們都喜歡厭惡，姑娘都記得一清二楚。
而在這個等級森嚴、尊卑有序的時代，姑娘原是不需要這樣做的。
所以在離開了將軍府後，她和珊瑚還一直都想回到姑娘身邊，在被將軍府派人去殺她們一家的時候，她閉上眼睛的最後一刻，也是想回到姑娘身邊，繼續伺候姑娘。
也許是上天給她們的恩惠吧，她們被籌酩所救，還擁有了可以保護姑娘的能力，最後終於又回到了姑娘身邊。
“走吧，我們現在去陶家鋪子吃點東西，我餓了。”
……
春夏秋的帝京夜市，是熱鬧得如結滿了果子的果樹一般的，而冬季的帝京夜市，也別有一番風味，是開著花的果樹，即將結果的果樹。
沒有那麽熱鬧，但也有熱鬧。
江畫意和扶瑾一起走在路上，仿若是在享受這熱鬧中特有的寧靜似的，兩個人一直都沒有交談，直到走到了陶家鋪子。
陶家鋪子門楣兩旁掛著兩個紅燈籠，紅燈籠是用草書寫的“陶家”兩個字，十分醒目。
江畫意和扶瑾走進了鋪子，便立刻有小廝過來問了:“不知兩位……姑娘，是要吃點什麽？還是要喝點什麽？”
現在已是中夜，出來的女孩子是很少的，特別是像江畫意這樣穿戴看上去就是大家閨秀的女孩子。
因此，小廝的目光忍不住在江畫意身上多停留了一會兒。
扶瑾皺了皺眉，似乎覺得小廝這樣的目光很無禮，手上動了動，露出了一點劍的冷光。
江畫意笑了笑，按住了扶瑾的劍，笑著看向小廝:“要兩份桂花糕。”
扶瑾最喜歡吃的小食，便是陶家鋪子的桂花糕，香糯可口，軟甜馨香。
扶瑾和江畫意的動作都藏在了桌子下，小廝並沒有看到，聽到江畫意的話，卻是笑道:“兩位姑娘是第一次來我們家鋪子吧？”
“我們陶家鋪子，夜裏並不賣桂花糕的。”
扶瑾的眼睛在聽完小廝的話猛然怔了怔。
“現在不賣了了麽？”
小廝很奇怪地看了扶瑾一眼，“姑娘這是從哪裏聽來的？我們陶家鋪子晚上從來不賣桂花糕的，難得姑娘在哪裏吃到過我們陶家鋪子的桂花糕？”
“不過，我們陶家鋪子在大齊雖然都開了分店，但也從來沒有哪家店有晚上賣桂花糕的，我們家的桂花糕講求天時，都是在早晨做了就要賣光的，絕對不可能留到下午，更不用說是晚上了。”
小廝看著扶瑾，一字一句地說著，扶瑾的臉色也隨著小廝的話而不斷變化。
仿佛有什麽她所不知道的，馬上就呼之欲出了。
以前，都是墨色拿了桂花糕來給她，還說是陶家鋪子做的。
扶瑾吃桂花糕吃得多了，便是桂花糕有一點點區別，就算是時間上放久了一會兒，她都感覺得出來。
但是，墨色給她的桂花糕，她卻從來沒有感覺有一絲不一樣……
“小二，我問你，這附近可還有哪家賣桂花糕的？”
扶瑾抬頭看著小廝問道，目光緊緊地盯著小廝。
扶瑾在籌酩手下魔鬼訓練了三年，眼神本就淩厲了許多，現在這樣盯著小廝，便顯得氣勢更淩人了。
但這小廝好像恍然未覺似的，還笑著看了扶瑾一眼:“有啊，但和我們陶家鋪子的桂花糕味道都不一樣，我們陶家鋪子的桂花糕，獨一無二。”
“獨一無二……”
扶瑾輕輕咀嚼著這幾個字，眼神疾速變化。
既然獨一無二，那麽墨色給她的桂花糕到底是……
江畫意看了看扶瑾，對小廝笑了笑:“那來兩份餛飩吧。”
“這我們小店是有的，客官稍等一下啊。”
小廝笑著應了，便退下了。
江畫意卻是深深看了那小廝一眼。
陶家鋪子，有點意思。
轉頭看向扶瑾，江畫意將扶瑾的臉色盡收眼底。
但扶瑾不問，她也就什麽都不說，直到兩人吃完了餛飩，扶瑾抬起頭問道:“姑娘，所以，桂花糕是……”
江畫意接了扶瑾的話:“是墨色親手做的。”
江畫意隻說了這一句話，剩下的也不用說，因為扶瑾也知道，墨色其實就是一個廚藝白癡，她連做飯都可以蒸糊，所以她都是幫著別人打下手。
可是她卻將桂花糕做得和陶家鋪子的一模一樣，連扶瑾都感覺不出來區別。
“所以……她為什麽要去說那些……”
扶瑾低著頭，但江畫意卻看到扶瑾全身都在顫抖，有兩滴水隨著她話音落下，滴進了餛飩裏。
不知道是汗還是眼淚。
江畫意歎了一口氣，才看向扶瑾，手掌輕輕拍了拍扶瑾的肩膀:“所以，你要去問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