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外祖母

  冬靈一下子沒反應過來,墨色卻是立刻想到了府中那位先天羸弱的二小姐。


  這位二小姐雖是宜安郡主的血脈,做事風格卻與宜安郡主極其不同。


  此次將軍得知此事不可能不生氣,而最後卻隻是草草懲戒了王嬤嬤。


  墨色心想,這其中這位二小姐怕是助力不少。


  墨色看了一眼江畫意,眼中露出一抹憂色。


  自家姑娘真正的敵人,可不是那位什麽事情都寫在臉上的宜安郡主,而是這位深藏不露的江家二小姐江清歡啊。


  她現在都可是還記得,當初便是這位看著人畜無害的二小姐,一聲不吭地把江畫意推進了湖裏。


  偏偏她自己又裝作暈倒,推脫什麽都不知道,偏偏將軍和老夫人半點都不起疑。


  卻聽得院子裏的小丫鬟來報,說是楊方雅身邊的大丫鬟碧玉特來請江畫意去前廳,說是晚宴開席了。


  江畫意此時的裝扮與來定北侯府時格外不同。


  粉梅色的雪狐棉衣,領口繡著纏枝暗紋。纖細的腰肢不盈一握,粉白色百褶裙傾瀉而下。


  烏潤黑亮的青絲,挽成雙環髻,右側簪著一朵透粉的梅花。


  修長的脖子上套著赤金鑲紅玉的項圈,皓腕上戴著一對月白色透著盈盈光芒的玉鐲。


  略施粉黛,越發顯得其容貌明豔動人。


  眼波流轉,顧盼生輝,流光溢彩。


  便是筆墨也難以描繪的絕世容顏。


  因怕江畫意受涼,墨色又為江畫意披上了一件櫻粉色的雪披。


  院子裏等著的碧玉瞧見江畫意這一身裝扮,眼眸中盡是驚豔。


  江畫意剛來時穿著素淨,當時便覺女子容顏秀美,出塵脫俗,稍一打扮,便是嬌美無倫,明豔逼人。


  早在前廳裏翹首以盼的楊方雅見著江畫意更是驚喜,拉著江畫意的手,楊方雅上看下看,連連驚歎:“我當時挑選時便覺適合你,如今見著,果然如此。”


  這些衣裳首飾,都是楊方雅親自置辦的,沒有哪一件不是精挑細選。


  細細端詳著江畫意,楊方雅笑著看向老侯爺和老夫人:“都說女大十八變,如今我們畫意,真真是長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要我說啊,畫意這般容貌,可當京城之首。”


  “隻是有些臭小子,不懂欣賞。”


  突然被點名的宋嵩陽麵色一僵,幹笑了幾句。


  作為當事人之一的江畫意也有些不自在,整個宴席上,楊方雅更是親自用餐箸給江畫意夾菜,偏偏句句關懷,江畫意想推脫都推脫不了。


  隻能笑著應了,隻是和旁邊宋嵩陽的目光對視上的時候,兩個人都在彼此的目光中看到了無奈。


  慧眼如炬的老夫人自然將這些都看得清清楚楚,待到晚飯吃完,老夫人便將江畫意喚到了自己的院子裏。


  “畫意,來,到外祖母身邊來。”


  老夫人朝著脫下了大氅的江畫意招了招手,眼中盡是慈愛。


  又將屋中的一幹下人全都遣走了,江畫意便明白,外祖母是有話對自己說。


  “畫意,你覺得你舅母如何?”


  老夫人拉著江畫意的手,江畫意感受著老人褶皺的皮膚,心莫名就軟得一塌糊塗,隻依言答道:“舅母為人爽朗熱情,待人真誠友善,對畫意更是體貼入微,關懷備至。”


  “隻是看不透這兒女心思,言語上有時也太過直率,失了分寸。”


  老夫人所言,乃方才楊方雅在人前對宋嵩陽說的那句話。


  江畫意抬頭看了一眼老夫人,笑道:“舅母性情直率,畫意知道舅母心意,並不在意。”


  楊方雅一心想撮合她和宋嵩陽,她也是能夠理解的。


  畢竟如今表兄妹結親之事甚多,何況楊方雅又是看著她長大,又憐她喪母,對她更多了幾分保護愛憐的心思,想將她接到自己身邊。


  隻是,畢竟自己不可能嫁給宋嵩陽,承著楊方雅的這份好,江畫意心裏到底是有些過意不去。


  而且自楊方雅提及此事,她和宋嵩陽都仿佛心照不宣似的,開始避起了嫌。


  老夫人看著江畫意,心裏卻跟明鏡似的。


  “你舅母這個人,一旦認準了誰,可是就巴心巴意緊著了。”


  老夫人一雙眼睛雖然早已渾濁,卻是閃著睿智的光芒:“與其讓她自己意識到你和嵩陽兩人都無意於彼此,不如一早便挑開了告訴她,要是因此讓你們兄妹倆之間關係遠了,才是不好。”


  江畫意看著老夫人清明的目光,垂眸答道:“是畫意思慮不周,隻是先前與舅母也說了此事,但……”


  老夫人見江畫意欲言又止,心下了然:“但你舅母卻並不在意,覺得隻要你們倆培養培養感情便好了是吧?倒是像你舅母的作風。”


  言畢老夫人也忍不住笑了,看著江畫意,忍不住嗔道:“若是外祖母不問你,你是不是就打算什麽都不說了?”


  話語間隱有一絲心疼,想江畫意以前性子最是歡脫,跟一個男孩子一樣。


  如今清心寺三年回來,行為舉止優雅大方,連臉上的表情和說出來的話語都挑不出來一絲差錯。


  老夫人忍不住將江畫意攬入了懷中,滿是皺紋的手摩挲著江畫意柔順的青絲。


  “定北侯府就是你自己的家,想做什麽,想說什麽,大可不必顧慮。至於你舅母那裏,也不用擔心,自有外祖母去與她說,方雅為人大度,亦不會因為你拒絕了結親便與你生了罅隙了……”


  老夫人絮絮叨叨說著,而江畫意趴在外祖母的肩頭上,向來平靜無波的眼睛也漸漸紅了。


  輕輕的一聲“嗯”,如小獸的叫聲一般。


  老夫人靜靜摟著江畫意,任由江畫意在自己懷裏盡情釋放這三年來隱藏的悲傷和難過。


  夜色靜謐,老侯爺站在窗戶旁邊,看著屋內抱在一起的兩個人影,滿是風霜和皺紋的臉也露出了笑意,一雙渾濁的眼睛裏透出的目光無限柔和。


  屋內,江畫意釋放完了情緒,靠在老夫人的肩膀上,櫻唇輕啟。


  “外祖母,我今日去母親在侯府的霜林院了。”


  老夫人輕輕嗯了一聲,自宋玫虞嫁到將軍府之後,宋玫虞曾經居住的霜林院雖是空著,侯府的人卻依然將其保護得很好,因此院子裏纖塵不染,屋中甚至還燃著宋玫虞喜愛的熏香。


  “隻是我都沒有見到母親小時候的物件,外祖母可知那些物件放到哪裏了?”


  “許是玫虞當初回來帝京時太過匆忙,便落在神農閣了吧。”


  老夫人聞言心裏一顫,眼神閃了閃,答道。


  江畫意聞言點了點頭,並未多想。


  據說母親宋玫虞出生時先天不足,遍尋無醫,但定北侯府也並未放棄,後終尋得一位南海神農閣來的得道高人,可醫治宋玫虞的病疾。


  但那位得道高人性情古怪,並無救助他人的俠義之心,隻是見宋玫虞醫術天賦絕佳,得道高人正苦於一身醫術無人繼承,知此才願破例救宋玫虞一命,隻是開出了條件,相救宋玫虞後,宋玫虞須得與他一道回南海神農閣修習醫術,修成之後方可返家。


  定北侯府盡管不願宋玫虞離開身側,但若無那道長施救,宋玫虞便是無藥可治,也沒有活頭了。


  於是,宋玫虞自小便離開了將軍府,直到十六歲時方才修習完成得以返家。


  宋玫虞得返家中,定是十分歡欣雀躍,輕車簡行,將不必要的東西留在了神農閣也是情有可原。


  隻是江畫意還是有些遺憾。


  而老夫人見江畫意並沒有追問,心裏卻是不由得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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