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一燈獨明
蘇菡點頭表示很放心，又問道：“對了，你今日怎突然來侯府？”
蕭景辰道：“你前些天和盧大夫為牛痘之事忙活，想見你一麵都殊為不易。今日本想來見見你，哪知一登門便聽說你被侯府的人請了去。我擔心你救不活周如虎，遭侯府裏的人為難，便跟過來看看。”
蘇菡聽罷心中感激。剛才自己一門心思救人，確實忘記平安侯夫婦的難纏和刁鑽。就好像剛才，若不是看在蕭景辰在場，侯爺夫婦倆也不會那麽痛快地把高大夫趕走。從後麵的對話裏，她都可以看出侯夫人對高大夫的話多少還是有點將信將疑。
而蕭景辰在場，則代表了整個襄王府，哪怕他站著不說話，對蘇菡都是絕對有利的靠山，也更容易獲得侯爺他們的信任。
侯府離蘇菡住的別苑不算遠，隻隔了兩個街區。
此時正值傍晚，華燈初上。
蘇菡沒有乘車，蕭景辰也未駕馬。兩人就這麽並肩而行，晚風徐徐，頗覺愜意。
走著走著，一股子香濃的飯菜香飄入鼻中。蘇菡肚子不由自主地“咕”了一聲，她有些尷尬地朝蕭景辰看看，暗暗希望他不要聽見才好。也是剛才忙著救人，她可是連午飯都沒來得及吃。
在她看蕭景辰的時候，蕭景辰的目光恰好也看過來，他促狹一笑：“本公子的肚子都餓得咕咕叫了，前方有一家不錯的酒樓，不如咱們一道去吃個痛快？”
也不知道是不是有意，那“咕咕叫”三個字被咬得很重，聽得蘇菡麵皮一紅，道：“大魚大肉吃多了不健康。不如——”
她四目一掃，目光落在前頭路口的一家餛飩攤上。
此時，暮色四合。不遠處的小攤上掛著兩個紅色的燈籠，光線幽幽卻帶著幾分暖意。一對老夫妻正在忙著煮餛飩、包餛飩，看到蘇菡的目光投來，便熱情地招呼著：“先包現煮的餛飩、小籠包，熱乎乎香噴噴的餛飩、小籠包！”
“世子可吃得慣這樣的小攤。我小時候在京都的時候，時常纏著我父親去街上吃餛飩。可是我父親太忙了，他早上答應得好好的扭頭就給忘記了。然後再一拍腦門，後知後覺地想起來，笑嗬嗬地帶著我和我娘趁著夜色出門覓食。有時候時間太晚了，餛飩鋪都收攤了。我那時年紀還小，吃不到餛飩就鬧脾氣，一整晚都不搭理我爹爹……”
縱然已經事過經年，可那些美好的過往卻如此的刻骨銘心，在最孤獨艱難的歲月裏溫暖著她的心。
“早知道他們會那麽早離開我，我一定不亂發脾氣。”她吸了吸鼻子，唇邊蕩起了一抹明媚的笑容：“世子，我和你說，京都白楊街上的那個吳記餛飩鋪的餛飩最好吃了。肉新鮮，湯裏調的的味也最鮮美。”
蕭景辰有時候很心疼蘇菡，有時候又很欣賞她的堅韌。隻不過，無論是心疼還是欣賞，他都隻能潛藏在心。
此刻隻用玩笑的口氣道：“我倒是很少在小攤上用餐。今日，蘇小姐既有次雅興，小生定奉陪到底。”
小攤邊上隻擺了兩張簡陋的木桌，也沒什麽人，蘇菡和蕭景辰就隨意的坐了。
不多時，兩碗小餛飩，兩籠小籠包熱氣騰騰地上桌了。
餛飩顆顆飽滿，浮在清澈的湯裏，再以碧綠的蔥花和雞蛋絲點綴其上色澤清雅。又因為滴了香油，香味濃鬱，勾人食欲。
蕭景辰拿起勺子在湯裏攪了攪，讓湯味和混沌更充分的融合，而後才舀了一顆吃進嘴裏。
“不錯，不錯！”他口中的餛飩還不及咽下，便連連稱讚。
蘇菡先用勺子舀了點湯，抿了口，眉頭微微蹙了蹙。再吃餛飩時候，又忍不住搖了搖頭。
蕭景辰見她這副摸樣，問道：“怎麽，不和口味？”
蘇菡淡淡地道：“吳記的那家餛飩喜愛用豬油調湯，雖不如香油味濃，但入口更香。還有這餛飩……”
她頓了頓，忽然發現旁邊的攤主夫婦倆都在側耳凝聽，忽然就覺得有幾分抱歉。還沒吃飯，就罵廚子，實在過分。
她自嘲地笑笑：“其實我就是懷念以前的味道，如今再吃什麽都不是味。即便再回到京都的那家吳記，大概也吃不出當年的那股味道吧。”
“所以，你該吃些新的東西。”蕭景辰夾了一個小籠包放到蘇菡麵前的碟子裏：“這個小籠包味道也不錯。先用筷子在包子上頭挑個口子，在滴幾滴醋，像這樣——這是我打小最愛的吃法，且嚐嚐。”
蘇菡其實不太愛吃醋，嫌棄醋太濃搶了食物原本的鮮味。可是蕭景辰都幫她把醋滴好了，她也不好拂了他的美意。
小籠包做得很不錯，皮薄肉大。連肉帶皮地咬上一大口，口感柔軟，略帶醋算的湯汁油油地潤入了每一個味蕾，極是美味，且因為有醋的加入而絲毫不覺得油膩。
“好吃！”蘇菡忍不住讚了一句，把餘下的半顆小籠包也一口塞進了口中。
蕭景辰道：“我剛才就注意了，你吃餛飩沒有加醋應該是不習慣吃醋。我初來襄城時也不愛在麵食裏放醋，但是其實醋可解膩，試過幾次便也習慣了。如今吃麵食不加醋，反而不慣了。”
他頓了頓，眸光含笑地看著蘇菡：“將來若你們蘇家沉冤得雪，蘇家重振，你長留京都會不會也想念今日此地的這碗餛飩和小籠包？”
蘇菡回了了他一個笑，不假思索地道：“倒也容易，我若想念了便回來看看你們看看襄城，再吃一吃襄城的美食。”
“好，一言為定。”
“嗯，一言為定！”
夜色如墨，濃得化不開。
而街頭巷口那個小餛飩攤，卻是一燈獨明。橘色的燈光籠在他們的周身，溫暖也於悄無聲息間潤入了他們的心田。
再說，周如虎死裏逃生，足足過了半個多月人才精神過來。
侯夫人本還擔心兒子死過一次會不會出問題。比如像高大夫說的，變了本性之類的。
好在她兒子還是她兒子，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盧大夫前腳才從侯府撤走，當天晚上，他就跑青樓去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