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外人
蘇菡聞言默默思忖良久,而後道:“陛下既然能赦免我的流放之罰,對過去應該也淡化了吧?”
蕭景辰道:“按理應是如此。可若是他完全不在意,何不直接赦免?何必要繞個彎子,借由為先太子祈福的借口才來赦免?且隻是赦免了流放,卻沒有為蘇太醫正名。聖心難測啊!”
蘇菡心裏有些亂,也不知道該做什麽樣的決定為好。最後隻道:“且讓我思索兩天,再給你答複。”
蕭景辰回她:“不急。”
其實私心裏,他很想把蘇菡留在襄城。旁的不說,至少在這裏他有能力護她周全。
可他終究不是她的誰,無法替她做什麽決定。他唯一能做的,隻是將一切的利弊如實相告。
蕭景辰在別苑裏和蘇菡一道用了晚膳,又去看過了永悅,親手幫永悅換過了尿布,而後才略有些不舍地離去。
大概連他自己也分不清,心裏的那一絲淡淡的不舍到底是因誰而起。
蘇菡親自將他送出了大門,蕭景辰還道了句:“我明日再來看望永悅。”
蘇菡微微一笑:“此間本就是世子的別苑,世子隨時可來。”
“我已經說過,這裏送你了,你便是此間主人。行了,外頭風大你趕緊進去陪永悅吧。”蕭景辰說罷,翻身上馬離去。
蘇菡一直目送他走遠了,方才進去。
別苑的大門重重地闔上,大門口隻餘下了兩盞橘紅色的燈籠高懸在屋簷下。
一個臉上蒙著黑紗的女人從街角的黑暗裏走出,慢慢走進別苑的大門處。簷下的燈光籠在她的山上,卻驅不散她心底的陰霾。
她抬手取下遮麵的黑紗,於是那張被痘印子擠占的斑駁的臉便暴露在燈光下,在這寂靜無人的大門外,猶如鬼魅。
死死地盯了一會別苑的大門,她目光中的怨毒之色越發的濃鬱,自言自語地道:“蘇菡你當真是一步登天了!這麽大的別苑他都送了你。滿城的百姓也都在傳播著你的賢名!風光無限,風光無限!可我呢……”
淚水滾出眼眸,又劃過她那張醜陋無比的臉。
這女人不是旁人,正是郭清兒。原本的知府之女,官家貴女。
可是短短兩個月時間,父親死在下灣、母親也因染天花不治身亡。而她自己雖然僥幸活了下來,可是出過天花的臉上再也恢複不了曾經的花容月貌。
蘇菡昨天回城時的盛況,郭清兒其實也去看了。就躲在人群中,看著蘇菡在百姓的夾道相迎中風風光光地入城。
而自己的父親呢?明明也去下灣抗疫了,最後回來的卻隻有骨灰!有誰記得他的功勞?
都怪蘇菡!當初若不是因為她貪圖富貴,在世子麵前胡言亂語,世子怎會因此生他們父女的氣?若不是蘇菡,父親哪用被貶去下灣。不去下灣,怎麽會死?以至於,死後連個功名都不給他記一個!
僅僅兩個月時間,郭清兒變成了父母雙亡的孤女。郭府也樹倒猢猻散,再不複往日的榮光。
“蘇菡,你這個賤人!我郭清兒必要你血債血!”
正當郭清兒在寒冷的夜晚賭咒發誓之時,蘇菡則在裝修精致的臥室內逗弄永悅。早就把郭清兒忘到腦後。
再說蕭景辰,吃完了晚飯回到王府,便見襄王夫婦和徐珞都在廳裏等他。
徐珞一見蕭景辰回來,立馬蹦躂到跟前:“表哥你怎麽才回來?我們一直在等你回來用晚膳,等到這個時辰,珞兒的肚子都餓極了呢。”
蕭景辰對這個表妹本就越來越厭煩,此時更是沒好氣地道:“你餓了自去吃便是,等我做什麽?”
襄王妃見兒子是孤身回來,沒有抱孩子,不禁有些意外:“辰兒,那孩子去哪裏了?”
蕭景辰冷聲道:“母親不是不喜歡永悅嗎?兒子自然不好帶回來再礙您的眼。”
襄王妃有意和蕭景辰和好,遂放低了姿態道:“辰兒,母親也是為了你考慮。你應該能明白母親的一番苦心。白天的事,確實是母親識人不清,一時未能查清那家人的情況。當真不知竟是買童養媳的!你該知道你母親的,萬沒有那種歹毒的心腸。”
蕭景辰開始是真惱了,但是冷靜下來也能猜到些許。隻是現在他還想借著這個機會,多為永悅爭取爭取。
“母親,兒子自是知道您並無惡念。可是無心之失做了錯事,難道就不是錯了嗎?今日若是我聽了您的安排,未去將永悅要回來,永悅的人生會是怎樣?您時常禮佛,可是佛拜得再多也不及這一件錯事落下的罪孽多!”
一番話,當真說得襄王妃無地自容,“哎呀,母親都和你父親說好了,同意你認養那個孩子了。你就莫要再提前事,免得孩子長大後怨怒於我!”
襄王妃這麽輕易就鬆了口,蕭景辰頗為意外。偷眼去看蕭光裕,隻見他端坐一旁,老神在在地對兒子使了個眼色,開口道:“過了就翻篇了,一家人還是不要傷了和氣的好。”
一家三口自是無事,偏偏作為外人的徐珞卻還揪著不放。她不敢來鬧蕭景辰,隻抱著襄王妃的胳膊嗔道:“姑姑,你怎能同意表哥未婚養女呢?襄王府的名聲不要了?傳出去,萬一別人以為表哥生活不檢點,可如何是好啊?”
襄王妃道:“行了,此事我與你姑父都同意了,你就休要再多說。”
徐珞還欲再說,襄王妃一個眼神瞪了過去,她才閉了嘴。心中暗驚:姑姑可從來沒有凶過我,今日是怎麽了?
襄王妃轉而對蕭景辰道:“辰兒,母親既然答應下來了,自會好生對待那孩子。那孩子可是叫……永悅?你父親也都準備將她的名字上到宗室玉牒上,今後她就是咱們襄王府名正言順的郡主了。如此你可算放心?孩子能抱回來了嗎?”
蕭景辰眸光淡淡地掃了眼徐珞,“母親既已答應,兒子自是放心。隻是,咱們王府裏如今還有外人在,永悅不方便回來。兒子暫且將她養在別苑,並且安排了妥帖的人照顧。母親無需過多掛懷。”
說完衝著蕭光裕和襄王妃躬身行了一禮便直接走了。
徐珞滿臉震驚之色,“姑姑,表哥說誰是外人?是珞兒嗎?”
襄王妃歎息不語,徐珞哇的一聲哭著跑開了。
“珞兒、珞兒!”襄王妃心有不忍喊了兩句,卻也沒能將人喊回來。
蕭光裕走過來拍了拍襄王妃的肩膀:“甭喊了,該晾涼她了。你這個娘家侄女啊,也實在太過驕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