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夢境
皇帝子嗣單薄，誕下十五個皇兒，卻隻有太子一個活到了成年。太子薨逝，陛下悲傷之下幾度嘔血。悲傷之餘且動了雷霆之怒。東宮所有的侍從全部處死。
據說，太子剛被從火場就回來的時候，本還能活。但是一夜之後，卻莫名又死了。蘇茂之作為主治太醫，難辭其就，自殺於當時的東宮廢墟內。
陛下震怒之餘，將過去對蘇茂之的一切讚譽統統拋下，流放了蘇家所有的族人。
蘇菡說到這裏的時候，那一直壓抑在內心的不憤也終於流露出來：“想我蘇家世代清貴，忠君愛國。卻忽然之間獲此大罪。那人說什麽身側有蘇卿常伴，猶如藥王菩薩庇護。可僅僅隻是天子一怒，我們蘇家便滿門獲罪。太子之死，固然是場悲劇，但怎可因醫治不活，便降罪？他是醫者，並非是神仙！況且，那日東宮起火，本就蹊蹺，不見陛下追究縱火之人，反而降罪於無辜！實在荒謬！”
蕭景辰道：“蘇姑娘！休要激動，小聲些。”
蘇菡收斂了情緒，道：“是我失言了，那人是你大伯，我當著你的麵說他確實不好。”
蕭景辰卻探頭看了看床上的孩子，見孩子隻是扭了扭頭後，便又睡著了，這才道：“幸好沒有吵醒孩子，要不然就沒那麽清淨了。”
他重新坐回桌邊，“昔日，東宮走火之時，恰逢戰事，我隨父親在西部邊境。隻聽說，那次的火起得很蹊蹺。乃是從太子的寢殿開始燃起，當時那裏隻有太子一人。後來太子妃也衝進去了，本意應該是想救太子，可惜卻連自己也搭進去了。再後來又聽說皇太孫也在裏麵。”
“太子被救出來後，聽說傷勢很重，但是還有救。而太子妃和皇太孫則沒了。陛下親自宣蘇太醫救治，估計當時傷勢算不得嚴重，所以蘇太醫給出的答複是可以救治。隻是不知中間出了什麽事情，導致太子死亡。”
蘇菡道：“不管怎麽樣，我父親定然是冤枉的。他不可能故意見死不救，必然是中間有什麽我們所不知道的內情。所以，我一直希望能重回京都，找出當年此事的原委，好還我父親一個公道。”
蕭景辰道：“此事涉及先太子，而先太子一直以來都是陛下心中的隱痛。往年每到年關，我們分封在外的皇室宗親都會回京覲見，一道過年。可自從先太子死於臘月初十，陛下便不再過年。沒有人敢在他麵前提及舊事，深恐再惹來一場雷霆大怒。更遑論替蘇太醫伸冤。若隻單憑你一人之力，怕是難為。”
蘇菡笑了笑，笑容裏有隱忍的堅毅與倔強：“我知道。”
明知前方道阻且險，她依然要勇往直前。
蕭景辰問道：“你，不害怕嗎？”
“害怕？”蘇菡無聲地笑了笑，“我的害怕早就丟失在十二歲那年了。”
那一年的臘月十二，是先太子出事後的第三天。
她從高門貴女跌落凡塵，一夕之間淪為罪女，帶著枷鎖走出了從繁華的京都，一步一步，足足走了半年，才走到荒涼的琉璃島。一行原本八十多人，到了琉璃島後隻餘下不足三十人。其餘的，都因受不了路上的顛簸染病而死。死的人中有她五十多歲的祖母，還有她年僅5歲幼弟……
她的害怕，她的恐懼，也在那個時候被透支殆盡。
如今，支撐她走下去的隻有替父伸冤，這唯一的一個信念。哪怕因此付出任何代價，也絕不後悔、猶豫。
隻是，自己的力量始終太過微弱……
“世子，我們蘇家之事確實棘手。但我思來想去，除了你也實在無人可求。所以……”她頓了頓才道：“你不用幫太多，如果可以的話，幫我找找當初東宮裏有沒有幸存的宮女太監，或者是與太子近身的宮人關係好的人。找得到的話，就私下打聽一下當時的具體情況。”
理智告訴蕭景辰，蘇家的事情他不該去碰。尤其是當下，陛下日漸衰老，疑心日益加重。但也不知是蘇菡眼眸的倔強讓他動容，還是她強作堅強時的笑容太讓人心疼，蕭景辰未作深思便應了：“好。”
沒有太多的話語，沒有太重的承諾，僅僅隻是一個：“好”字。卻讓蘇菡差一點淚水凝睫。
因為這個簡單的應求，是昔日父親剛剛獲罪，而蘇家還不曾被判下流放的時候，她和母親，祖母、幼弟一起走遍了京都所有與他們有交情能在皇帝麵氣說上話的人家。可惜，沒有一個人能應一句：“好。”
母親因為跪在舅舅家相求，換得的卻是雨夜過後的一病不起。
明哲保身，本就是人之本性。她無法去怨怪什麽。也因此，蕭景辰的這一句應承才顯得如此難得，讓她感動。
她離開座椅，後退了兩步，鄭重地行了一禮：“多謝。”
蕭景辰哈哈一笑：“現在謝太早了些吧。我還什麽事都未能為你做呢，等你父親沉冤得雪，你再謝我不遲。”
此時，夜已過半。
蕭景辰道：“天色已晚，守歲也已差不多了。你早些去休息吧，否則明日可沒精神照顧病患。”
“好，世子也請早些休息。”
這一晚，蘇菡做了個奇怪的夢。夢境裏，她依然被郭清兒給毒死了。郭清兒頂著她的功勞，成功地和蕭景辰攀上了關係。
隻是沒過幾天，蕭景辰就察覺出了事情的真相，找郭清兒對峙。起初，郭清兒矢口否認，後來見抵賴不過，很張狂地笑了起來：“你想要報恩？哈哈哈，可惜你這輩子都報不了恩了，她已經死了！救你的人早就被我毒死了！你要報恩隻能到閻王那裏報……”
夢裏的蕭景辰不顧男人不能打女人的準則，一個巴掌上去，把郭清兒打趴在地上，臉腫得老高，嘴角流出來血，卻還死不知錯的喊著：“你憑什麽打我？害死她的是你，是你啊！若不是救了你，她依舊好好地當我的丫鬟伺候著我。匹夫無罪，懷璧之罪！是你，都是你，都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