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4章 冤仇（下）
紫衣的修為在他所有弟子裏麵，算是最低的了，這一點跟紫夜一樣。但紫夜的修為低是因為資質一般，而她卻不同，是因為很晚才進入宗門修煉，並且心性柔善。她是他最喜愛的弟子。
“紫衣，你沒有完成初次任務，突破靈聖所用的淬靈玉，應該是紫夜給你的吧？”
“被師傅猜到了……”紫衣說著低下頭，想做出難為情的樣子，但臉上的笑容表示她一點都不在乎被發現。以她的聰慧早就知道瞞不過師傅，不過也不用瞞，師傅肯定不會怪罪她。
魅影宮對靈尊境界的低級弟子，有一個初次任務的考核，通過了就能得到相應的三枚淬靈玉，用以突破桎梏提升修為。這考核很簡單，就是完成一次刺殺任務。
可雖說很簡單，卻並非每個人都能做到——這是一道心裏的坎。
即使這是一個殘酷的武道世界，對於初涉世事的年輕弟子，尤其是心性善良的人來說，去殺一個跟自己毫不相關素未謀麵無冤無仇的人，這無疑是一個極大的心理挑戰。
能讓靈尊境界的弟子去做的刺殺之事，一般很輕鬆，基本上隻要過了心裏那道坎就能完成。這是刺客最基本的素質需求。
但紫衣沒能過，初次任務她沒能完成，還因此被罰禁閉。
紫夜的資質一般，卻也是心性柔善之人，之前一直沒有主動去做刺殺任務，這也是其實力修為一直沒能突破的原因。不過在紫衣達到修煉瓶頸後，他卻過了心裏那道坎，主動接取了刺殺任務，並順利完成。
之後他還接了一些任務，主要是為了賺取大量資源，方便兄妹倆修煉。至於初次任務的淬靈玉，他都給了她，這是她這麽快就能突破大桎梏的原因。
黎謙看著她一副天真活潑的樣子，搖了搖頭。
這對兄妹都是他很喜歡的弟子，或許是因為在魅影宮這種冷清的地方呆了上百年，他難以抗拒這兩個後輩身上展現出來的青春活力和性格弱點。
但在魅影宮，作為刺客，這樣的天真活潑是不好的，甚至會成為致命的弱點。一百多年的人世經曆，曾經難忘的慘痛教訓，讓黎長老深明其中的道理。
他衣袖輕拂，將沉澱好的靈藥卷起，無形之中化作丹藥模樣裝入玉瓶之中，之後才回答她剛才的問題：“紫夜他……”
話說到一半，他頓了頓，有點不忍。但一想到武道殘酷世事無常，今後她還有更大的困難去麵對，他還是如實道來：“隕落了，在做任務的時候。”
“什麽！”
一個帶著顫抖的低沉而短促的聲音響起，顯然不敢相信：“怎麽會……師傅，你是騙我的吧？師傅……”
黎謙在心裏喟歎一番，臉上顯得很平淡：“這瓶斂息丹你收下，沒事就回去吧，為師還要給其他弟子們再煉製幾瓶。”
說著他取出一枚碎裂的符印，放在那個裝了斂息丹的玉瓶旁邊，隨後若無其事地繼續煉製丹藥。
紫衣剛才還心存那麽一點點的希望，希望師傅破天荒地在跟她開玩笑。可是看見那枚碎裂成兩半的符印時，她整個身子都抽~動了一下，麵色煞白。
這是命符，是以一縷神念封存的符印，用於感知生死情況。很多大勢力都有這類命符，主要用於族內或者宗內重要人士。魅影宮因為宗門性質特殊，每一個弟子都會有命符，一旦本人隕落，其中的一縷神念就會消散，命符隨之裂開。
這裂開的命符，是紫夜的死亡證明，吞噬了她心裏最後的希冀。她顫抖著手捧起那枚裂開的命符，想看又不敢看的樣子，淚如雨下。
“快走！”黎謙突然曆喝一聲，爆發出少有的慍怒。
紫衣被嚇了一著，瞪大了眼睛看著師傅。她一把抓住那個盛滿了斂息丹的玉瓶，頓時凝聚出一縷非凡的寒冰之力，竟將其捏碎，目光中充滿不安和悲憤。現在，她看起來像一個無助的小孩。
周圍不少弟子和幾位長老都注意到了異常的一幕，但都沒說話，甚至很快就收回視線繼續忙自己的事情。也許大家並不關心，也許猜到是什麽事情，但並不關心。
黎謙平日裏是個十分嚴厲之人，若是有弟子敢如此放肆，他定當重罰。可此刻他隻瞥了一眼，沒說什麽，依然煉著丹藥。
紫衣兀自難過片刻，不知所措。接著她倏地轉身跑開，打算回到宿舍。魅影宮的弟子宿舍猶如荒野村落，彼此之間相去甚遠，在那裏她可以安靜地待一會兒。
可隻跑出百丈之遠，她就停住了。她抹掉眼角和臉上的淚漬，眼神變得冰冷。她又回來師傅這裏，頓了一下，似乎在猶豫，可還是開口了：“我要接他的任務。”
雖說貴為裂空界聲名煊赫的超級刺客宗門，但魅影宮的人做任務也不是總能成功，失敗的例子常有。畢竟刺殺之事凶險萬分，勢態也變化莫測，沒想象中那麽容易。
對於失敗的任務，如果時限沒過，一般弟子的師傅是可以跟秘事堂申請重新分派的。紫衣的想法很簡單，就是讓師傅去秘事堂打個招呼，把紫夜的任務分給她。
這樣一來，她就能為哥哥報仇了。
“放肆！”
黎謙勃然大怒，無情地點出一縷玄奧靈力。那靈力如一滴淺金色的清水，以眼力所不及的速度倏地沒入紫衣體內。緊接著她微微一怔，竟功力大散嘴角溢血。
四周不少人都麵色震驚，都被紫衣作為聖者竟瞬間功力大散的可怕一幕所攝住。如此驚人的手段，實在令人窒息。
不過眾人也隻是震驚或者恐懼而已，並沒有多看幾眼，都自顧自地忙著。或許是出於恐懼，或許是出於作為刺客不問人事的基本素質。
黎謙這一指靈力，以水靈為主玄靈為輔，有極其強悍的散靈之效，名為“散靈指”。黎謙是魅影宮十大長老之一，單單境界修為就已經達到靈聖七品，實力之恐怖難以想象。這一指點出，隻瞬息之間竟然讓一個初入聖者境界的弟子散去功力，實在太誇張。
一招散去紫衣的功力，並讓她明顯重傷，黎謙不覺愣了一下。剛才他一時大怒才出手，本意隻是教訓一下，可看見最疼愛的弟子嘴角溢血痛苦難當，做師傅的心裏實在不好受。況且她剛剛得知她哥哥隕落，正是悲痛之時。
不過長老並未讓動容之色在臉上停留很久，很快就恢複冷峻之色：“本門的規矩，你豈敢忘了！給我去摘星崖，麵壁三個月！”
說完他單手一揮，將紫衣震退數十丈之遠。不過這一次顯然沒有動用力氣，隻是單純將她揮開而已。
摘星崖是魅影宮一處冷清至極的地方，專門用來讓犯了錯的弟子麵壁的。至於犯了什麽錯，大多都是沒能完成任務，但是罪不至死的弟子，這在魅影宮刑罰裏麵算是很重的一類了。據說被關在摘星崖，哪裏都去不了，還會受到血鴉的侵擾，凶險殘酷得很。
不過他這麽做，也實在是出於無奈。
魅影宮的規矩其實很少，很簡單。而裏麵有一條很基礎，就是關於行刺殞命的。無論是誰，在任務中隕落的話，宗門中任何人不得為其複仇。
這看起來是一條很滅絕人性的原則，但實際上卻是魅影宮的基本生存之道。
不論是誰，在完成第一次宗門任務時，就已經成了殺人凶手。而且每一次任務，所殺的一般都是跟自己無冤無仇的陌生人，這在道德上就已經沒有任何回旋餘地。因此，任何一個刺客在任務中隕落，都不能為其報仇。
這也是作為魅影宮刺客最基本的原則之一。而紫衣說要接紫夜的任務，顯然就是為了報仇，他做師傅的必須堅決禁止。以他對紫衣的了解，單單口頭上責令禁止的話，她絕不會放棄，肯定還會想別的方法。
與其讓她把事情鬧大最後導致被逐出宗門甚至受到更為嚴厲的懲罰，還不如將她關在摘星崖三個月，說不定那時候她冷靜下來，就能放下了。
看著紫衣離開的踉蹌身影，黎謙長歎一聲。做刺客，最重要的是心性，而不是實力。紫衣是絕佳的修煉之人，可心性上終究是一個巨大的弱點。而心性所指，不僅僅是能否殺人這一點，更在於冷血無情。
倘若她過不了這一關，將來必然會有更大的痛苦要麵對。
十天之後，大蒼城小暗火門。
羅峰終於睜開了眼睛。他感到過了好久，像是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裏看到方雨柔莊坤等人遇到危險。現在，他醒了，知道這隻是夢。不過昏迷之前的記憶一下子湧了上來，讓他猛地坐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