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別後重逢
二年後?初冬
川中冬季的風也是溫潤的,不似塞外凜冽,雖然景色沾染屬於冬季的暗沉,沒有凋零的綠色卻依舊殘存了薄薄的些許生機,讓寒冷不比北國純粹。
悠悠用手理了理頰邊被風吹亂的發,刻意讓自己的腳步平緩一些。一步、兩步……不知不覺又加快了頻率。曾經那麽熟悉的小路,她在這路上或高興或生氣地走過跑過,如今再次踏足,陪她同行的人不在身邊……卻在心裏。比步子更急切的是心,竹海遙遙在望,心跳的速度幾乎讓她慌亂無措。她沒想過,這一去竟然就是兩年多。
懷中的雪白小狸貓“小朵”不安分地竄上她的肩頭,兩隻可愛的耳朵直豎著,神氣活現地張望周圍的景物。主人今天對它很忽視,它不怎麽痛快,故意惹事地跳下悠悠肩頭,跑向李雲瞬要她抱,卻被裴鈞武精準地揪住耳朵,摟入他的懷裏。
小朵掙紮了兩下,也隨遇而安地趴在裴鈞武的胳膊上,討好地磨蹭他的衣料。
悠悠回頭,輕功絕佳的師父和雲瞬師叔攜手漫步,已經被她落下一大段距離。見她止步,李雲瞬抿嘴而笑,作少婦打扮的她另有一番俏麗韻致,比少女時期的她多了些柔媚。
“到都到了,你急什麽?”她瞥了悠悠一眼,“該不會是惦記你師祖吧?”
“對!我就是惦記師祖!”悠悠揚起下巴,也學她的眼神回視她,神色從容地表示:我就是撒謊了,怎麽樣?
被她欺負久了,十分道行也學了七分。
李雲瞬嗬嗬笑,“那就慘了,你惦記的師祖沒來,不惦記的兩位師叔卻來得飛快。”
悠悠翻她一個白眼,“好有意思嗎?說這麽多遍,我都替你煩!師父,你慘了,雲瞬師叔將來一定是個碎嘴婆婆,吵都吵死你。”
李雲瞬挽著自己丈夫的胳膊,歪著頭,俏臉上的調皮讓裴鈞武微微一笑,眼睛裏溫柔愛戀的光更加濃鬱。
“有意思!我說二十遍你上二十遍的當,你該慶幸這條路不夠長到我說一百遍,不然就是繼蕭月初姑娘之後的第二個‘神呆’。”
說起“神呆”大家都笑了,李雲瞬的弟弟遼國楚王殿下耶律璁坤特別喜歡戲弄蕭月初,每每害她上當,還給她起了個“神呆”的尊號,氣得蕭月初暴怒抓狂。別人不忍逗她,李雲瞬這對兒無良姐弟卻樂此不疲,蕭月初打也打不過他們,壞也壞不過他們,天天氣呼呼的艱難生存,聽說可以回竹海高興得痛哭流涕,結果還是被璁坤扣在大遼,估計現在還在王府裏雷霆大怒哭鬧摔打。
悠悠笑出聲,月初不管在氣勢上多麽占據優勢,結果還是會被璁坤修理得很慘。雖然璁坤真的很喜歡月初,不過有個這樣的丈夫真的算幸福嗎?
“你看!”李雲瞬鬆開丈夫的胳膊,笑著扳住悠悠的雙肩要她轉身,“這回我沒騙你吧?”
程躍然和李佑迦來得迅疾,衣袂都被帶起的風吹得獵獵作響,原本是並肩齊軀,但保持這樣的速度飛掠,李佑迦感到一絲勉強,身形不如程躍然優雅從容。程躍然幾乎是立刻察覺到了,微微收了下內息,反而讓李佑迦快了一步。
他的退讓並沒使李佑迦高興,白皙麵孔上的如墨雙眸裏閃過複雜的情緒,太快,就連他自己都無法分辨這不悅是什麽,嫉妒?或是……無奈。
悠悠看著他們接近,來得太急,她幾乎無法區分這兩個同樣修長俊雅的身影,但她卻毫不費力地感知穿白衫的是佑迦師叔,而穿淺灰色長袍的是程躍然。
白色的身影先到了,那記憶中的眉眼經過兩年歲月的洗練更加俊美精致,好看的嘴唇在潔白牙齒的襯托下顯出淡淡的粉紅,喃喃低聲喚她:“悠悠……”
悠悠的鼻子突然一酸,明明應該高興的,她卻哭了,她撲進他的懷裏,已經長高的她還是隻及他的下巴。“佑迦師叔!我真想你!”她用力摟他的腰,挺拔而緊實,正好被她環抱。
“我……我……也想你。”溫文爾雅的李佑迦原本淡然超逸的俊臉突然紅了,口氣也微窘的結結巴巴。
悠悠有些意外地抬起頭來看他,這真是佑迦師叔嗎?他也會有這麽不平靜的語調?
離得太近,她看見了他黑亮瞳仁中的自己。
她向他眼中小小的自己笑了,卻讓李佑迦癡癡不語。
兩年過去,她也不再是那個胖胖的小女孩,原本盤在頭上的娃娃髻也梳成了少女的式樣,披散下來的頭發那麽柔軟,風把幾絲拂在他的手背上,癢癢的,卻觸麻了他的心。她仰著頭,嬌笑著探究著他的神情,他心慌意亂,差點想閃躲開她的注視,但那張褪去孩子青澀的俏麗臉龐卻牢牢鎖住他的眼光。可愛的圓臉如今擁有了美麗至極的動人輪廓,下巴尖尖小小,讓人忍不住想去捏一捏。柔嫩的臉頰上帶了細膩的光暈,讓她的麵容好像是最上等的溫玉雕琢而成,臉變得瘦了,眼睛卻益發顯得大而明媚,皂白分明的眼眸依舊不染半點憂愁,水亮清澈,她盯著人看的時候,那黑眸如清清淩淩的一灘春水,柔美的將心溺斃。
她怯怯地看了眼站在一旁的程躍然。
他沒有說話,卻也在一直看她。
她的美……超過他兩年來的想象。雖然他知道女大十八變,卻沒想到,她可以變成這麽好看的少女,在他的印象裏,她一直僅僅是可愛而已。
兩年前,她是一顆糖果,如今……她是一粒寶石。
她鬆開李佑迦,咽了下口水才走向他。屬於程躍然的狡黠蠻橫終於被他成功掩蓋在淡漠雅致之下……雅致?她訝異於自己這個突如其來的感受,是的,他畢竟跟隨師祖這麽長時間,耳濡目染,以往的跳脫狡獪被飄逸淡雅取代。他穿著上好質料的淺灰長衫,細致的紗製罩衫下隱隱透出極為精美的雲紋刺繡,不張揚不沉悶,內斂而淩厲的氣勢不輸眼前的西夏王子和兩年裏與她朝夕相處的遼國楚王。
他的眼梢微微有些挑,本應該是脈脈含情的桃花眼,可無法掩飾的戾氣和冷酷全濃縮在他如冰潭的烏黑眼眸中,就像去年冬天璁坤給她們做的梅花冰燈——明明是好看的花朵卻深深凍結在寒冰之中。
年輕的臉龐如此俊俏,卻不再是少年模樣,程躍然……也長大了。
不知道為什麽,看著這樣的他,卻輪到她紅了臉,支支吾吾不知道該說什麽。她也想像抱抱佑迦師叔那樣自然地向他表達離別之情,被他那雙清冷的黑眸一盯,就隻剩心慌意亂的份兒,她怕他看見自己臉紅,認錯般低低垂頭。
“程……程躍然好……”她突然語無倫次,別扭地問候。
他沒回應,冷冷地看著她發髻邊被風吹得絨毛微動的貂毛發飾,雙眸慢慢泛起怒氣。
裴鈞武懷中的小朵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奮力飛竄過來,它沒奔向主人悠悠,卻氣勢凶悍地撲向程躍然。雪狸本是雪山絕地的罕見靈物,動作靈活迅捷,若非身負絕世輕功很難能夠捕捉。它奮力一撲,程躍然並沒注意到它的來處,又帶了三分火氣,甩手一格,他如今的武功內力非同小可,小朵撞了個正著,慘叫一聲頹然墜地。
事出突然,悠悠目瞪口呆地看著陪伴自己一年多的小雪狸悲慘地蹬了幾下腿,哀哀斷氣,好像無法相信自己眼前一幕似的,渾身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