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皇後娘娘要在寺裏住半月,抄寫佛經。


  秦桑日日晚上去前麵大殿祭拜母親,偶爾坐下來聽大師們講禪。


  這她祭拜完母親,回到院子裏,誰知道一進去就看到太子殿下正和傅連溪在院中坐著講話。因著她此行算是擅離京城,自然是不敢讓皇後娘娘和太子殿下看見。


  但誰知道會在這裏撞上太子殿下,她條件反射立刻就要躲,誰知太子突然朝她看過來,笑道:“弟妹不必躲,看見你了。”


  秦桑身體一僵,她愣了片刻,才轉過身,下意識看向傅連溪。


  傅連溪沒什麽反應,仍在自顧飲茶。她便猜到太子應該是知情的。這下才總算鬆一口氣,她走過去,朝太子行了個禮,“見過太子殿下。”


  雲湛笑道:“坐吧。”


  秦桑隻好在旁邊坐下來。


  雲湛道:“聽連溪,你此次來千佛寺,是為祭奠母親。”


  秦桑聞言,猜是傅連溪和太子講了實情,她點了點頭,“是這樣的。近逢母親忌日,聽聞千佛寺有許多高僧,便想來請師傅為母親誦誦佛經。”


  雲湛道:“既是盡孝,自然是好事。你倒該直接與我母後,一起前來。”


  秦桑道:“皇後娘娘此行是為國家為百姓祈福,桑桑這麽點事,怎敢打擾。”


  雲湛笑道:“那有什麽。連溪可是我母後的義子,你相當於我母後的兒媳婦,有什麽事直便是,沒那麽多規矩。”


  太子都這樣了,秦桑隻好笑了笑,道了聲“好。”


  她見雲湛杯子裏沒有水了,便拎起茶壺來,“殿下,我給您倒水。”


  “好。多謝。”


  秦桑一笑,“不客氣。”


  她正低頭倒水,秦桑隱約察覺到傅連溪在看她,她抬眸朝他看去,聲問:“幹嘛?我臉上有東西?”


  傅連溪看她一眼,便又移開了目光,繼續和太子講話。


  秦桑一臉莫名。


  她給太子倒好茶水,又拎著茶壺去給傅連溪倒,笑道:“來來來,相公,我給你也倒滿。”


  傅連溪被秦桑一聲“相公”叫得一愣,他抬眸看她。


  秦桑悄悄給他眨了下眼,眼神像在,當著太子殿下的麵呢,做戲做全套呀大人。


  傅連溪沉默看她一眼,懶得再搭理她。


  他低頭正要飲茶,卻忽然聽見樹葉晃動。幾乎是同時,身後一道勁風襲來,他眼神一凜,手握茶杯,將杯裏的水往後一倒,那水帶了內力,將刺客生生逼退幾步。


  那蒙麵刺客顯然受驚,但立刻又舉刀朝傅連溪砍來。


  傅連溪一偏頭,手握住那刺客的手腕,反手就割向那刺客的脖子。


  一瞬間,四麵八方湧出無數黑衣刺客。


  秦桑嚇得立刻站了起來。


  秦桑原以為這些刺客是衝著傅連溪來的,可很快就發現這些刺客全是衝著太子殿下來的。


  且不光是這個院子裏,外麵也全是打鬥聲,侍衛們被牽絆,根本無法過來救援。


  傅連溪以一敵百,卻依然殺不過越來越多的刺客。且刺客的目標很明確,全都是朝著太子殿下去的。


  傅連溪擋在前麵,殺了不知道多少人。


  可即便傅連溪再厲害,也擋不住源源不斷的刺客。這些人每一招都是死手,傅連溪既要殺敵,又要保護太子,一時不察,右臂被砍了一刀。


  他像是完全不知道痛似的,冷沉著臉,一劍刺向來人。


  刺客越殺越多,根本不知道有多少人。


  “太子殿下!”秦桑一記手刀砍在一名刺客頸後,回頭卻看到太子手臂被砍了一刀,他握著手臂退後,那刺客卻一劍刺向他胸口。


  太子瞳孔睜大,一時竟忘記躲避。


  秦桑嚇白了臉,大叫了一聲,然而下一瞬,卻是傅連溪擋在了太子麵前,那刺客一劍直直刺在傅連溪胸口。


  “傅連溪!”


  “連溪!”


  傅連溪手握住插在胸口的劍身,防止刺客再將劍插得更深。他眼神狠戾,抬手就是一劍直接要了對方的命。


  那麽長的劍刺進胸口,可他依然像感覺不到痛似的,直接拔了劍,在刺客殺過來時,依然護在太子前麵。


  “傅連溪——”秦桑擔心他,想過去。


  傅連溪回頭給她個冷厲的眼神,“去看太子!”


  秦桑腳步頓住,她發現現在所有的刺客都攻向了傅連溪。他們是想先解決了傅連溪,再來殺太子。


  她牙一咬,跑回去扶住太子。太子手臂傷口很深,血流不止,臉色已有些蒼白,人近乎要暈倒。


  “殿下你沒事吧?”她護在太子麵前,一時也不知道能逃到哪裏去,外麵也全是打鬥聲。


  院子裏都是血,刺客的,傅連溪的。


  秦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陣仗,她也沒殺過人。可眼下這場景,卻也由不得她害怕。她從地上撿起一把刀來。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不逃。這原本跟她沒什麽關係。可她看到傅連溪拚死都要保護太子殿下,便好像也應該要保護他。


  好在沒過多久,淩南和唐風終於帶著人衝進來。


  不多時,終於解決掉所有刺客。


  最後隻留了一個活口,傅連溪吩咐,“帶下去審。”


  “是!”


  傅連溪渾身是血,臉色也蒼白。手掌還在不停流血。


  唐風大步過來,擔憂道:“大人——”


  “先送太子殿下回房處理傷勢。”


  唐風目光落在傅連溪胸口暈開的血跡上,半晌,才抱拳應道:“屬下遵命!”


  淩南下去處理刺客屍體,唐風領著一隊暗衛護送太子殿下回房。


  侍衛們將刺客的屍體拖下去,整個院子裏全是血。


  秦桑跑去傅連溪身邊,她抬頭見他臉色蒼白,立刻要拉他回房,“你傷得很重,我幫你看看——”


  秦桑話還沒完,傅連溪就揮開他手,“無事,我自己會處理。”


  他完,就徑直回了房間。


  傅連溪進去沒一會兒,就換了一件黑衣出來。


  秦桑見他手上纏了紗布,她有點擔心,“你上藥了嗎?”


  傅連溪嗯了一聲,目視著前方,徑直往外走。


  秦桑不知道他去哪裏,隻好跟著他。


  等到了地方,才發現傅連溪去的是太子住的院子。


  隨行的太醫們正在給太子殿下處理手臂的傷口。


  那一刀砍得很深,傷到了筋脈。太醫叮囑,“殿下近來千萬要心,若傷口長不好,日後恐有損。”


  皇後大怒,“如何有損!若太子的手臂不能恢複如常,本宮拿你們是問!”


  太醫們嚇得個個不敢講話,全垂著頭認真替太子醫治。


  傅連溪走過去,站在皇後身後,喚了聲,“母親。”


  他一聲母親剛出口,皇後回頭就是一巴掌扇在傅連溪臉上,她怒斥道:“你是如何保護太子的?你堂堂的少將軍,連個人也保護不好嗎?!”


  那一巴掌打到傅連溪臉上的時候,秦桑嚇了一跳。她幾乎是睜大了眼睛,呆在了門口。


  傅連溪沉默了一陣,沒有分辨,隻了句,“微臣護主不力,甘願受罰。”


  皇後手指向門口,“滾下去。”


  傅連溪點了下頭,“是。”


  他轉身往外走。


  秦桑已經嚇得有點不知所措,她跟在傅連溪身後,看著他筆直的背影,忽然替他感到難過。


  不是在皇後娘娘身邊長大的嗎?為什麽要那樣對他。


  他已經很拚死保護太子了。他自己明明傷得更重。


  她跟在後麵,也不太敢去找他話。


  目光掠過他左手,才發現他手又在流血,紗布都染紅了。


  她嚇得連忙跑上去,“傅連溪,你手又流血了。”


  傅連溪沒理她,徑直往前走。


  “傅——”秦桑抬頭看他,卻發現他臉上表情很冷。比她第一次見他時,還要冷。


  她看著他,突然就有點不敢和他講話了。


  她跟著傅連溪一路回到院裏,傅連溪回去以後就徑直回了房間,秦桑跟進去,傅連溪走到屋子中間,終於回頭看她,他眼神又恢複第一次見他時的冷漠,:“出去。”


  秦桑道:“我知道,但是你傷得很重,我可以幫你——”


  “我叫你出去,你聽不懂?”


  秦桑:“……”


  傅連溪冷漠看著她,“本大人什麽時候,輪到你來管了?”


  秦桑一時怔住。


  她忽然覺得生氣,她看了傅連溪一眼,但最後什麽也沒,直接轉身出去了。


  她從房間裏出來,忍不住踢了一腳門口的石頭。


  真是不識好歹。


  秦桑直接回房間去了。


  她在房間裏坐了一會兒,心裏雖然還是有點生氣,但仍然忍不住有點擔心傅連溪。


  他胸口那一劍流了那麽多血,也不知道身上有多少傷,也不知道他自己上過藥沒有。


  她最後忍不住,還是出來,去找了唐風,讓他趕緊去請一個太醫過來。


  唐風又如何不想,可現在太子還未醒來,太醫們全守在那邊,根本沒人敢走開。


  秦桑皺了皺眉,“可是傅連溪也受傷了。而且他比太子傷得重多了。”


  她想起剛剛皇後娘娘那一巴掌,又忍不住替傅連溪不值,“他不是皇後的義子嗎,請一個太醫過來又怎麽了?皇後娘娘就不管他死活嗎?”


  唐風平時並不是多話之人,可此刻忍不住,“大人是孤兒,五歲那年家鄉遭遇了饑荒,是皇後娘娘撿了他,將他帶進宮裏。大人原本也以為自己終於有家有娘親了,隻不過後來才知道,皇後娘娘養著他,給他一口飯吃,不過是將他培養成殺手,輔佐保護太子而已。”


  他譏諷一笑,“至於我們大人的死活?皇後娘娘何時在意過。”


  ……


  唐風的話一直縈繞在秦桑耳邊,她心中難免替傅連溪難過。


  她回房間待了一會兒,可一直到晚上傅連溪都沒有出來。


  她實在是擔心,終於還是忍不住打開房門出去。


  她徑直走去傅連溪房間,也沒有敲門,直接就推門出去。


  傅連溪坐在窗前的木榻上,他一腿曲著,一隻手臂搭在膝蓋上,在看著外麵,不知道在想什麽。


  看到秦桑進來,他冷冷看向她,“我讓你出去。”


  秦桑手裏拿著藥,一卷紗布和剪刀,她直接朝傅連溪走過去,“我怕你死了,你還沒跟陛下和離的事呢,我可不想守一輩子活寡。”


  她走過去,坐到木榻前,直接拉起傅連溪的手來看。


  紗布還沒有換,血都已經凝固了。


  她皺了皺眉,“傷得這麽重,你自己也不知道。”


  她低下頭,心翼翼去幫傅連溪解紗布。


  傅連溪非常抗拒把自己脆弱的一麵表現在人前,他皺眉想收回手,“你把藥放這兒,我自己上。”


  秦桑按住他,“別動啊。”她按住傅連溪不讓他動,看到裏麵的情況,眉頭皺得更緊,“紗布都黏住了,可能會扯到傷口,你要是疼就啊。”


  她低下頭,心翼翼把紗布一點一點解開,解到最裏麵的時候,因為紗布都黏著傷口,她怕弄疼他,頭低得更下去些,更心地把紗布一點點撕開。


  傅連溪看著她,道:“直接撕吧。沒關係。”


  “會很疼的。而且會把傷口弄得更嚴重。”秦桑沒有抬頭,仍舊心地在幫傅連溪處理傷口。


  傅連溪看著她認真的樣子,竟微微有些動容。


  其實他長久以來受過的傷不計其數,他早就已經習慣了,反正死不了,自己隨便上點藥就完了。


  他目光落在秦桑臉上,她垂著眼睛,睫毛長長的,像一柄漂亮的扇子。


  他看了許久,意識到自己失神,才皺了下眉,移開視線看向窗外。


  秦桑幫傅連溪上好完,又重新將紗布纏上,“這個傷藥是我自己配的,特別好。剛開始一換一次藥,好些以後就可以三換一次了。”


  秦桑幫傅連溪把手包紮好,又起身解了傅連溪的衣裳,去檢查他胸前的傷口。


  那一劍刺得偏了些,好在沒有傷到要害。但傷口還是有點深,秦桑一邊給傅連溪上藥,一邊忍不住:“您可真是不把自己的命當命,傷成這樣,你感覺不到疼嗎?”


  傅連溪道:“死不了。”


  秦桑嘖了一聲,“久聞少將軍心狠手辣,原來對自己更狠。”


  傅連溪沒搭理她,他看向窗外,不知道在想什麽。


  秦桑忙活半,總算幫傅連溪把傷口都處理好,“我開了方子讓唐風去幫你煎藥了,你先休息一會兒。”


  秦桑把藥和紗布剪刀都收起來,拿著往外走。


  傅連溪看向她,“你去哪?”


  秦桑回頭衝他一笑,“去洗個手,順便看看唐風藥煎好了沒有。”


  傅連溪身上傷得最重的就是胸口幫太子擋的那一劍,雖然上了藥也喝了藥,可後半夜還是燒了起來。


  秦桑又讓唐風去熬夜,她守在房間裏照顧傅連溪。折騰了大半夜,快亮的時候,傅連溪才總算退了燒。


  秦桑累到直接趴倒在床邊就睡著了。


  傅連溪醒來的時候,已經快晌午。


  他睜開眼睛,就看到趴在他床邊睡著了的秦桑。


  她趴在床邊,側著頭,臉頰枕在手背上。窗外的陽光照進來,正好照在她臉上。


  傅連溪半坐起來,靠在床頭,盯著秦桑看了她一會兒,鬼使神差的,他忽然伸手,碰了下她臉頰。


  秦桑下意識摸了下臉,迷迷糊糊就醒了過來。


  她睜開眼,抬頭才發現傅連溪醒了,正靠坐在床頭,在看著她。


  “你醒了。”


  傅連溪看著她,嗯了聲。


  秦桑揉了揉酸麻的胳膊,“你昨晚燒了一夜,累死我了。”


  傅連溪看著她問:“你一直在這裏?”


  秦桑嗯了一聲,她站起來,“我困死了,我要回房睡覺了,一會兒唐風會過來給你換藥。”


  她著就迷迷糊糊往外走,在門口正好遇到唐風。


  “少夫人。”


  秦桑擺擺手,閉著眼睛往外走,“我去睡覺了。”


  “是。”


  唐風等秦桑出去後,才走進屋,“大人,您好些了嗎?”


  傅連溪嗯了聲。他揭開被子下床,去桌前倒水。


  唐風忍不住道:“大人昨夜高燒不退,少夫人守了您一晚。”


  傅連溪倒水的動作微頓了下,隨後才點下頭,嗯了一聲。


  唐風知道自家主子不滿意和親這樁婚事,甚至新婚之夜都沒有留在少夫人房裏過夜。


  不過這些日子相處下來,他倒覺得少夫人很好。忍不住:“大人,屬下覺得,少夫人跟咱們之前想象中很不一樣,她人很好。”


  傅連溪慢條斯理飲完茶,這才看了眼唐風,“你什麽時候這麽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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