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三章:心事重重
天色陰沉,春日已至,但餘安城卻好像並未得到春意一絲照拂,依舊被籠罩在一片似寒冬般淒涼的環境中。
一盞茶的功夫之後,商陵麵色沉重地看著手中銀針的反應,他轉身過來,凝重的眉眼讓眾人的心頭也忍不住一凜。
秦氿看著靜然躺在藥桌上的碧玉簪,竟然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麽。
最後是秦蕭打破了沉默,
“竟然還真藏在這簪子裏?難怪怎麽也治不好小氿兒,她天天帶著這簪子,毒素自發梢進入,身體,源源不斷,怎麽可能治的好。”
明明找到了罪魁禍首,秦氿卻並沒有想象中的輕鬆。
因為那根簪子,是贏允送給她的,如今卻染了毒。
她看向贏允,後者的神情漠然又冰冷,漆黑的眼底像是彌漫上了一層冰霜一般,襯的整個人都格外的生冷疏離。
怕贏允多想,秦氿連忙開口,
“這毒,下了多久了?”
“沒多久,應當是近段時間下的,看樣子不超過十天左右。”
商陵回答,然後又困惑地皺起了眉頭,
“不過,我很奇怪,別人是怎麽把毒沾到你的簪子上的?你不是一直帶著嗎?”
秦氿點頭,她確實是一直帶著,除了晚上休息的時候,從來沒有取下來過,有日秦蕭想拿她的簪子,她都沒同意。
這樣看來,能接觸到這根簪子的,也就隻有秦氿身邊的親近之人。
但這些人,想來忠心耿耿,定然不可能在這簪子上下毒。
那是誰?
秦氿眉眼深沉,忽然間腦海裏靈光一現。
“等等。”
她開口,眾人紛紛看向她。
“有一次,我的簪子掉了,是別人撿到了還給我的,我當時還不知道。”
“是誰?”
秦蕭連忙開口,恨不得立刻抓住這個有嫌疑的人。
但秦氿卻抿緊了唇沒再開口,眼底有不可置信的驚訝和錯愕。
秦蕭看看話說到一半的秦氿,又看看贏允。
最後還是紅袖道:“我知道此事,是在那日驃騎君放火燒城時,也許是混亂中夫人的簪子掉了,是一個少年撿到的。”
“什麽少年?”
夜色籠罩下的餘安城寂靜又荒涼,城主府的後院,餘安城的百姓逐漸進入夢鄉。
也隻有在沉睡之際,才能讓人感覺到這座都城的一絲安靜。
角落裏,年歲尚小的姑娘撲騰著雙手去掀身上禦寒的衣裳,沒動兩下,手便被人專注。
“哥哥。”
她清澈漆黑的一雙眼睛滴溜溜地轉折,單純又不諳世事。
“蓋好,別著涼了。”
身邊的少年將她掀開的被子重新蓋好,聲音在夜色中低沉又好聽。
小姑娘果然不再亂動了,靠在自己哥哥的懷中,數著天上的星星。
“哥哥,你說,娘親和爹爹在天上過的好嗎?”
“會的。”
“那他們會一直看著我們嗎?”
“會的。”
不管小姑娘問的是什麽問題,少年總是耐性地回答。
但是他的注意力卻並不在天上的星星上麵,漆黑深沉的目光靜靜地看向了城主府前院的方向。
小姑娘問了一個問題,好久沒有聽到自己哥哥的回答,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困惑地仰起頭去看少年。
看見自己哥哥的眼神深沉,藏著她看不懂的複雜情緒,小姑娘皺皺眉。
“哥哥,你在看什麽?”
少年被打斷思緒,垂了眸聲色漠然,
“沒什麽。”
小姑娘順著少年剛才的目光看起,懵懂茫然,
“那裏好像是王妃娘娘住的地方,哥哥,我們好像好久沒見到王妃娘娘了。”
“她生病了。”
少年漠然回答道。
“生病?是生的和我們一樣的病嗎?嚴不嚴重?”
小姑娘驚訝地睜大了眼睛,一連問了三個問題。
少年垂眸看她,
“你很喜歡那位王妃娘娘?”
小姑娘毫不遲疑地點頭,
“嗯,她給我東西給我們吃,還救了我,王妃娘娘是個好人。”
少年這次沒有說話,隻是勾了勾唇角,看起來有些諷刺。
算算時間,那毒,也該發作了。
染了瘟疫又中了毒,隻要那位南山聖醫不出手,那人,必死無疑。
少年眸色暗了暗,他將小姑娘放下,
“你在這裏做好,哥哥去方便一下,待會回來。”
“好,我等著哥哥。”
小姑娘乖巧地點頭,目送著少年離開,看著他朝著城主府藥房的位置去,小姑娘茫然地眨眨眼。
那裏好像不是去方便的地方。
少年的身形在夜色中悄然穿梭著,見沒有人注意自己,靈活又順利地進入了藥房。
藥房內空無一人,白天治病救人的大夫和郎中如今也已經去休息了。
南山聖醫不過來了幾日,便找到了治療這次瘟疫的藥方,這不由讓數月來都精神緊繃的大夫們輕鬆了不少。
如今形勢逐漸好轉,他們也能好好地休息,不必再日以繼夜地尋找解救辦法。
少年在藥房裏探查著,房間內充斥著一股濃重又苦澀的藥味,桌麵上擺著各種各樣的瓶瓶罐罐。
少年掀開其中一個罐子的蓋子,刺鼻的味道撲麵而來,立刻便讓他排斥地皺起了眉頭。
忽然,他的目光一掃,便看見了其中一個瓶子下麵壓著的單子。
上麵的藥草名字很多他都未聽說過,直到在看見最末尾的一個藥草名時,少年凜眸。
白芝……
那個人說過,要解瘟疫的藥方裏,就有白芝這味藥。
少年心中已然明白自己手中的這張是什麽藥方了。
他抿了抿唇,掀開了麵前的罐子,沉思了一會,從自己腰間縛帶裏掏出一顆黑色藥丸。
他準備丟入藥罐中,突然!身後橫空而出一隻手,徑直抓住了他的手腕。
少年心一驚,下意識的反抗,但是身後的人卻早已經有防備,直接一個用力,便將他反手壓製住,抵在桌麵上。
昏暗的藥房在此刻突然亮起燈,隱匿其中的一切事物毫無保留地展現人前。
城主府的東院,夜色漸深,偶有寒意襲身,長廊屋簷下掛著的櫻紅色燈籠輕輕搖曳著,朦朧光暈照亮一方角落。
秦氿坐在靠窗的矮榻上,目光落向窗外漆黑,因為藏有心事,連眸色都顯得平靜,心不在焉,甚至沒有聽到有人入室的及哦啊不生。
夜風吹拂,飄來一陣熟悉的冷竹香,秦氿很快回神,直覺身後有人,便轉了頭。
果不其然看見站在身後,身姿筆挺欣長,俊朗雅致的白衣年輕人。
“贏允……”
女子看了看他身後一眼,然後將目光完全落在後者的身上,
“你回來了?”
剛剛她竟然沒有聽到贏允進門的腳步聲。
年輕的王爺微微頷首,平靜清冷的目光從秦氿的臉上移到秦氿的手上。
秦氿低頭一看,才發現自己手上還握著剛剛從商陵處拿回來的那根沾染了烏頭毒的碧玉簪子。
贏允朝著她伸出手,骨節分明的手指修長宛如覆雪的竹枝,橫在秦氿的麵前,指尖都泛了柔和微微的澤光。
秦氿定定地看他一眼,然後伸出手去,搭在年輕人溫涼的掌心上,一雙眼睛清澈又明亮。
這一幕似曾相識,贏允眉眼微微挑了幾分,溫聲說道,
“簪子給我。”
“哦。”
秦氿後知後覺,思緒緩慢地連她自己都覺得不好意思。
她將手中的簪子遞給贏允,話還沒有說一句,突然就看見麵前的年輕人掌心催動內力。
那根價值連城,成色極佳的碧玉簪就在他的掌心化為讖粉從指縫間流瀉下來。
秦氿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你幹什麽?”
她去抓贏允的掌心,攤開隻看見一堆碧色的粉末,隨風而逝。
秦氿責備地看向贏允,
“那簪子上的毒又不是不能除去,你毀了它幹什麽?”
“一根簪子而已,何必看得如此重要?”
它染了毒,傷害了秦氿,這種東西,即便再好看,也不該再要。
“那是你送我的,自然重要。”
秦氿道,她答的順口,眉眼還凝著一層心疼和不舍。
贏允默然片刻,認真道,
“你若是喜歡,我以後便送更多更好的簪子給你,這個已經不適合你了。”
被男子語氣中的認真堅定嚇了一跳,秦氿抬眸怔怔地看向贏允。
明亮柔和的燭光下,年輕王爺的眉眼都被染襯的極為溫柔清雅,秦氿甚至能夠看清楚後者漆黑瞳仁裏倒映出來的自己的身影和麵容。
秦氿勾唇笑了笑,剛剛的那一點不舍,此刻倒是都消失了些。
見她眉眼彎起,是喜悅和開心,贏允便也鬆了一口氣。
矮幾上的九鼎香爐燃著靜心凝神的香料,室內寂靜,燭火輕搖,物件的影子安靜地伏在地上。
窗外開了一樹梨花,夜風送來幾分清香。
“那少年,可有說什麽?”
秦氿輕聲問道,今天晚上的事情她雖然沒有參與,但是如今見贏允回來了,估計事情都進展的順利。
贏允輕輕點頭,
“玄風在看著。”
秦氿垂眸輕歎,勾起的笑容帶著幾分嘲諷,
“還以為自己能成為救人的人,讓人心懷感激,沒想到,救的人倒是盼著自己死。”
這是不是叫好心當做驢肝肺?
贏允看向麵前的女子,見她神情低落失望,應當是有些傷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