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六章:此地無銀三百兩
傍晚時分,窗外尚且還殘留幾分天光,清晰明亮,屋內卻已經昏暗下來,角落裏一截殘燭靜靜地燃燒著。
秦氿醒來時,內室寂靜一片,未聞人聲,隻聽見燭心迸濺,更添了幾分靜謐。
“紅袖,青釉。”
緊閉的房門被打開,緊接著室內的燈火便被燃起,驅散了剛剛的昏暗,室內頓時燈火通明起來。
“夫人醒了。”
紅袖的身形轉過屏風,來到秦氿的身側。
“什麽時辰了?”
紅袖告訴秦氿時辰,後者轉頭看向窗外,天色已然暗沉了下來。
她睡了將近一天了,竟然這麽久。
“夫人是累壞了,可餓了?”
看穿秦氿的心思,紅袖柔聲道,見秦氿點了頭,
“贏允呢?他去哪了?”
說好他叫自己的,晚上一塊用膳,秦氿看了一圈,也沒看見贏允的身影。
“主子去地牢審問那些驃騎了,可要奴婢去喚主子過來?”
“不用了,我自己去找他。”
睡了一天,秦氿都睡糊塗了,想要走走。
青釉和紅袖聞言,也不再多問,伺候秦氿梳洗好,便朝著城主府的地牢走去。
因為餘安城瘟疫的事情,城主府如今各個地方的戒備都森嚴了不少。
地牢在城主府較為偏僻的地方,秦氿轉了幾道長廊,經過了一個荒蕪的園子,才看見不遠處地牢門口站著的玄天等人。
“王妃娘娘。”
見秦氿,幾人連忙施禮。
“贏允在裏麵?”
秦氿問道,玄天點點頭,卻並未讓開讓秦氿進去,
“地牢陰冷,王妃娘娘還是先回去吧,裏麵不適合您。”
秦氿朝著漆黑的地牢門口看了一眼,和當初在允王府看的沒什麽區別,但那種感覺秦氿卻並不會忘記。
她也略感不適,便點了點頭,站在門口等著。
沒過多久,贏允便從裏麵出來了。
他的麵色看起來冰冷,像是蒙了一層寒霜一般,漆黑的眼底眸光淩厲冷漠,顯然,在裏麵的時候,他遇到了讓自己不悅的事情。
贏允的身後還跟著玄風和玄辰,後者比他更先發現秦氿。
“主子。”
玄風提醒道。
贏允目光一抬,便看見了地牢門口的秦氿,身形單薄,麵色略微帶著蒼白之色,見到自己時,清澈的一雙眉眼染了幾分淺淺的笑意。
後者一怔,抬頭看看天色,顯然是想到了什麽。
“醒了?”
年輕的王爺走到秦氿麵前,他不知在地牢待了多久,一靠近,秦氿便感受到他身上的涼意。
她點點頭,一件禦風的外披已然落在了她的肩上,暖意籠來。
秦氿抬眸看了一眼麵前的人,年輕人麵色未變,清潤俊雅,他牽著秦氿的手朝著來時的地方走去。
“是不是餓了?”
他的聲音溫潤柔和,像是緩緩吹拂而過的清風,聽起來溫涼,卻是柔意更多一些。
從他看見秦氿開始,剛出地牢時的冷漠和涼薄哪裏還有,簡直判若兩人。
長廊蜿蜒寂靜,院子裏的綠植肆意生長著,天色漸暗,屋簷下已經點起了籠燈,熹微朦朧的籠光朝前蔓延而去,照亮直通前園的路。
夜風吹來,清冷柔和,秦氿看著地上二人緊挨著的影子,打破沉寂,
“今日你去地牢,可有問出什麽?”
身側的年輕人握著她的手,掌心溫涼有力,聞言輕輕地搖了一下頭,
“今日審問時,有幾人自盡了,他們將毒藥藏在了唇下皮膚,倒是我沒有想到的。”
自盡……
秦氿雖然有些驚訝,但是卻並不意外。
“這些人擅自下令要你死,如今被你抓住,等回到上京城,定然逃不過一條死路,不想供出背後的主子,自殺也在意料之中。”
這些驃騎可都是上京城的,當初來這裏傳的是聖上封城的旨意。
而如今,卻想要將贏允和餘安城的百姓全部射殺在城中,不管是先斬後奏還是奉了誰的暗令,他們這樣做的,等待他們的便是死路。
贏允想要審問他們,定然也是想從他們口中得知背後下令的人。
現在死了幾個驃騎,剩下的幾個玄風等人不敢輕舉妄動,便將他們廢了,隻留了一口說話的氣。
贏允剛剛心情不好,定然也是因為揪不出幕後之人而為難吧。
上京城要殺他的人很多,敢這樣明目張膽又肆無忌憚的,極其容易讓人想到上麵那位。
可二人卻知道不是。
“聖上還要一個開明的名聲留給後世,絕對不會讓聽命自己的驃騎做出這種自毀名聲的事情,這件事背後,另有其人。”
秦氿道,聲音緩緩而平靜,仿佛已經有了懷疑的對象,惹得贏允看了她一眼。
清冷月色下,夜色昏暗,燈火迷蒙,身側的女子眉眼沉靜清淺,藏了諸多玲瓏心思。
年輕的王爺問她,
“阿氿可有想法?”
因這一問,秦氿的步伐停了下來,沒想到自己一點細微的舉動都會引起他的注意。
“我……”
她心中確實有懷疑,但是卻並不能說,因為她並沒有任何的證據,說出來反倒會讓別人對自己的起疑心。
她思慮了一會,卻轉了個話題反問贏允,
“那日圍城的官兵,你可有查?”
“嗯,由楚南的知府調派的府兵。”
那些士兵雖然跟著行事,但隻是聽命於別人,因此贏允並沒將罪責怪到這些府兵的身上,但楚南的那位知府,
卻是逃不了砍頭滅府的下場了。
聽見贏允將那些士兵放走,秦氿皺眉,
“你並未調查這些官兵的來處?”
“左不過一些府兵,有何不對之處嗎?”
“若是府兵,為何弓箭身法,和戰場士兵一般?一個知府,難不成養的府兵還要按照戰士的配置來訓練?!”
秦氿質問地擲地有聲,不知道的還以為這些府兵是贏允養的。
而她的話落下之後,長廊處很快便陷入了寂靜。
秦氿不知為何有些惱怒地看著贏允,而後者亦是在她的提醒之下,了悟過什麽來。
不錯,他隻將注意力放在了那些驃騎的身上,完全忽略了那些受驃騎命令射箭的士兵。
那日他們的攻勢井然有序,訓練有素,比平常的府兵還要更加嚴苛肅然幾分。
一個知府,養些府兵隻是為了保護自身安全,斷然不會耗費大量的時間去訓練府兵,讓他們成為驍勇的戰士。
那些士兵,也許根本就不是府兵,而是……
細想下去,贏允麵色越發凝重嚴肅。
秦氿知他想到了最不可能的那一層,擅養私兵,乃是死罪。
楚南可不像東江十三州府,由贏允管轄,不受皇權束縛,這裏的兵馬配置,可都得嚴格按照標準來,要被上京城收錄在冊好管理監督的。
如今冒出了一些厲害的像上陣殺敵的士兵來,上京城看這樣子,可是毫不知情。
秦氿的提示隻能到這裏,再多,她便泄露了自己的馬腳。
贏允目光轉向身後跟著的玄風等人,秦氿的話,他們自然也是聽到了。
主仆幾人心有靈犀,都不用贏允開口吩咐什麽,玄風便已經轉身離開去調查那些士兵了。
看見玄風離開,秦氿垂眸沉默下來。
身側年輕王爺依舊牽著她的手往前走去,二人之間沉默下來,隻聽見風聲細微。
鼻間縈繞著熟悉的冷竹香,許是因為心虛,秦氿道:
“我年少時也曾跟過父親去過邊關和軍營,知道打仗的軍士和普通府兵的差別。”
她說完,便等待著身邊男子的回答,但後者卻始終沉默。
秦氿停下步伐,看向贏允。
後者亦是跟隨,年輕的王爺眉目溫和清潤,一雙漆黑的眼睛如星如玉,凝著沉靜平和的光。
他靜靜地看向秦氿,聲音也是平靜的。
“阿氿,我並未詢問,你何必多加解釋?”
秦氿:“……”
贏允此番話,似在暗示秦氿此地無銀三百兩。
秦氿張張口,沒能發出聲音,覺得自己多說多錯,幹脆便閉了嘴,眼神依舊是躲閃的心虛。
而這一切,當然被贏允看在眼中。
可他並不未戳破。
詭異的沉默在二人之中蔓延著,秦氿被贏允抓著的手微微發汗,她想收回,但是又怕更顯得自己心虛。
接下來幾日,除了照顧餘安城的百姓,贏允亦是分出了一部分人去調查那些府兵的來源。
或許那日秦氿真是提出了一個棘手的線索,以至於玄風等人幾日來皆是沒有任何的進展。
贏允雖未說,但秦氿也從他早出晚歸的作息和偶爾凝重的神情中察覺出贏允心事。
“你竟然將那件事情告訴了他?”
秦瑛也從這幾日眾人日漸繁忙和警惕中覺察出異樣,來問了秦氿。
秦氿自然如實相告,惹得秦瑛驚訝不已。
“當初你讓我追查此事,我讓上官瑾幫忙,也未查到任何線索,如今你僅隻是憑著那些府兵的陣勢便讓贏允去追查,他能查到嗎?”
“我也不知,擅養私兵乃是死罪,贏楚此人定然會小心謹慎,姑姑你查了這麽久也沒線索,不也正是說明了這一點嗎?今好不容易露出一點馬腳,我自然不會輕易放過。”
秦氿道,麵色嚴肅又認真。
雖然是這樣說,但秦瑛依舊還是覺得希望不大。
“人家都已經要我們死了,下了這樣的殺手,顯然沒給我們留條活路,我們要是再不反擊,豈不是任人宰割?”
秦氿反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