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聶喚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夜幕籠罩住整個東江城，天幕上點綴著繁星。
少年穿過一條偏僻冷清的巷子，進了一間有些破舊落敗的院子。
東江城商品經濟發達，可繁榮的背後依舊有著苟延殘喘的貧窮人家。
少年推開自家的門，腳尚且沒有踏進去，便看見一道小小的人影衝了出來，
“哥哥，你回來了。”
一個女孩抱住少年，瘦弱的身形和小臉顯出這個女孩的營養不良。
“好香啊，哥哥帶了什麽回來？阿樂肚子好餓。”
少年摸摸阿樂的頭上的發髻，彎了彎唇，沒有說話，抬腳進了房門。
房間內光線昏暗，連蠟燭都不曾點，隻能透過月光看清楚屋內的景象，屋內氣氛是陰鬱暗沉的，好像是籠罩著一層陰氣一般。
“爹，我回來了。”
“喚兒回來了。”
黑暗的裏間傳出一聲虛弱的聲音，緊接著又傳出幾聲咳嗽聲。
少年將懷中的紙袋放在屋內僅有的一張桌子上，打開紙袋，裏麵包子的香味便迅速鑽了出來。
“是包子！”
身邊的女孩驚喜地說道，一雙眼睛泛出明亮的光澤。
少年取出一個包子遞給女孩，
“吃吧，不夠還有。”
阿樂忙不迭時地點頭，握著包子便往嘴巴裏塞。
還是肉包。她已經好久沒有吃過包子和肉了，此番吃的狼吞虎咽，卻一點也不怕噎著。
少年見她吃的歡喜，便彎了彎唇，又另外拿了兩個包子走到了裏間。
裏間更為陰暗漆黑，床榻上正躺著一位形容枯槁的中年人，他明明不過才四十歲不到，可因為生活艱難和病容折磨，竟然如同一位五十多歲的老者一般。
“爹，吃包子。”
少年將手中的包子遞給自己的父親。
“你吃，你和樂兒吃，你們還小，多吃點長身體，爹不餓。”
“爹，我帶了很多回來，不用擔心，夠吃。”
少年道，話音落下之後身後傳來了自己妹妹開心附和的聲音。
“爹，是真的，好多包子啊。”
名叫阿樂的女孩手中捧著一個包子，學著自己哥哥的樣子遞給床上的男人。
“爹吃。”
麵前的忽然有了三個包子，這要是在以前，可是他們一家三口的夥食。
男人看著麵前的少年，
“喚兒，這些包子，是哪裏來的？”
“遇見了一位貴人，她給我的。”
“什麽貴人？”
“秦府的小姐，她姐姐是允王爺的王妃。”
“那個救了楚江流民的允王妃？”
“嗯。”
少年一本正經地點頭，見他父親不再有疑，隻是鬆了口氣般，
“唉，這允王妃是個善人，她的妹妹也是。”
這回少年沒說話，隻是低低的嗯了一聲。
“爹，吃吧。”
“爹吃一個就好了，剩下的你們吃。”
“還有很多，爹多吃點，等明天我再去看看哪裏有沒有招夥計的，到時候我們就不會再餓肚子了，爹的病也有治了。”
少年說道，床上的男人看著麵前的少年，稚嫩的臉龐，尚且還是年少，卻已經挑起了家的重擔，想到自己這幅殘體，男人重重地歎口氣，
“是爹拖累了你們。”
“爹別這樣說。”
少年寬慰道，男人卻似乎並未聽進去，隻是拍了拍身邊少年的手，蒼老的麵容浮現一抹無奈和滄桑之色。
少年知道自己的父親又在感慨當年的事情了。
窗外的夜色越發地濃鬱，清冷的月光穿過破落的窗戶，落得滿室銀輝。
第三天，少年依舊很早出門，在街上走了半天，仍舊還是沒有看見有哪個客棧和酒樓在招夥計。
即便是有招的，可看見他這幅髒兮兮的落魄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乞丐，又很快將他趕了出去。
日頭漸高，東江城夏日雖然清爽，但少年在這裏走了一上午，身上還是冒出了不少汗。
他停留在街道一處，坐在了別人的屋簷下停歇了一會。
繁華的街道上人來人往，每個人看起來都是那麽光鮮亮麗，而這個少年坐在這裏好像有些格格不入。
對麵的街道小巷倒是有些冷清，是一家藥鋪，過往的行人從它麵前經過，好像並未注意到它的存在。
少年盯著藥鋪門口的牌匾看了許久，思索了片刻，便起身朝著那藥鋪走去。
藥鋪裏隻有一個小藥童正在碾藥，看見少年進來，立刻便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公子可是有哪裏不適？”
小藥童比少年還要年小一些，身上雖然穿的樸素，但是盛在幹淨，臉上掛著親和的笑容，沒有半分雜質，讓人看起來很是舒適。
少年忽然就有些自卑，聲音也小了一些，
“我不看病，我想請問一下，你們這裏招夥計嗎？我什麽都會幹。”
聞言小藥童怔了一下，看了少年一眼，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正在這時，身後的簾子被掀了開來，一個胡子花白的老者走了出來。
小藥童連忙迎了上去，
“師父，這個人問我們招不招夥計。”
老大夫蒼老卻清明的目光落在少年的身上，見他模樣和打扮，也大概清楚這少年的家境。
怕又是一個窮苦人家的孩子。
老大夫雖然心生不忍，卻依舊有些顧慮，他這藥鋪冷清，要不了多少夥計，而且，這位置特殊，藥鋪的東家就住在這後院，時不時會在這裏商量一些事情。
他若是貿然招人，萬一是一些心懷不軌之人，隻怕會為東家帶來麻煩。
老大夫沉吟片刻，已然對著少年搖了搖頭，
“孩子，我們這裏不招夥計，你去別處問問吧。”
雖然是在意料之中，但少年依舊還是失望。
他點了點頭，有些沮喪的離開了這藥鋪。
剛剛走出藥鋪，便看見前麵的糕點鋪子走出一個衣著光鮮的少女。
那少女笑靨如花，雖然看著有些年少稚嫩，卻已經初現明媚之姿。她的身邊還有兩位少女，看著很是相像，似乎是孿生姊妹。
少女和她們走在一起，眉眼間也有些相似，看來應該是一家人。
少年一時間看得有些呆了，見那三個少女帶著身後的仆從朝著這個方向走來，立刻便慌亂地背轉過身去，低著頭站在路邊上，怕被人認出來。
三個明媚的姑娘歡快地朝著另一家鋪子走去，從少年的身邊經過，並未注意到這個少年。
少年看著其中一人的身影，眼底有些許苦澀落寞之意，而後便垂頭繼續朝著前方走去。
還未走兩步，便聽見身後一聲熟悉的驚呼聲。
“小偷！”
少年轉身，隻看見剛剛他注意的那個姑娘一臉震驚地站在原地，從她身邊擦肩而過的一人聽見她的聲音突然很緊張地跑了起來。
她的錢袋被偷了。
少年幾乎很快反應過來，朝著那個小偷追去。
他雖然年少身形瘦弱，但是勝在身姿靈巧，很快便追上了那個小偷，一個撲身便將那個小偷給撲在地上。
那個小偷剛剛經過秦繁星的身邊便被她察覺到了，剛喊了一聲，話音還沒落下，就看見一道身影朝著那個小偷追去，追了好長一段路。
秦繁星驚訝地看著遠處地上和那個小偷扭打在一起的少年，隻覺得有些熟悉，連忙便讓身邊帶出來的家仆去幫那個少年。
少年站起身走向秦繁星，一雙漆黑的眼睛有些漠然，卻也有些閃躲。
“給你。”
他將剛剛小偷偷走的錢袋遞給秦繁星。
後者沒接，隻是睜著一雙眼睛好奇地打量著他，片刻之後便認出了他，
“是你！”
少年沒想到她竟然還記得自己，內心一驚，說不出什麽感覺，隻是聲音低低沉沉地嗯了一聲。
麵前的少女忽然便笑了起來，她看著少年手中的錢袋。
“裏麵也沒多少銀子，你幹嘛這麽費力幫我抓小偷。”
少年不知該如何回答，就見秦繁星已經拿過了他手中的錢袋，將裏麵的幾錢銀子倒了出來遞給少年。
銀子可以給他，錢袋是私人物品，不能給。
秦繁星望著少年茫然的眼神說道，
“這些給你，這是你幫我抓小偷的報酬。”
少年後退一步，是拒絕的動作，秦繁星困惑地看向他。
“不必了，舉手之勞而已，而且，你也幫過我。”
還是個正直的少年，秦繁星見少年執意不接銀子，不由有些挫敗，而後忽然眼睛一亮，從身後仆從的手中取了一個糕點遞給少年，
“那給你這個吧。”
她將糕點盒子塞到少年的手中，不容他拒絕。
少年糾結了一會，低聲道，
“多謝。”
“不用謝，你叫什麽名字？”
他們見了兩次麵了，也算是有緣。
少年沉默一會道，
“聶喚。”
聶喚？
秦繁星望著少年，將他的名字記住了。
“聶喚，你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秦繁星詢問地看著他，聶喚怕她以為自己是像昨天一樣準備偷人家東西，連忙開口，
“我不是偷東西，我……在找一份活計。”
“活計？”
“嗯，我爹生病了，需要錢治病，我家裏還有一個妹妹。”
這些話對少年來說有些難以啟齒，即便他年少，可骨子裏依舊有一份屬於少年的倔強和堅韌。
他不接受別人的施舍，卻迫於生計，不得不向別人展示自己的軟肋和難堪。
聶喚在說這些話時，已經打算好了承受秦繁星憐憫的目光和眼神。
這種差距讓他感覺憤怒卻又無助，少年的心裏，忽然就埋下了一顆想要向上生長強大的心。
他咬牙垂頭等著秦繁星可憐的喟歎，然後卻並沒有。
秦繁星隻是點了點頭，
“我不知道你有這樣的難處，這樣吧，我身邊缺一個護衛，你願意當我的護衛嗎？”
秦繁星詢問，少年驚訝地抬起頭看她。
秦繁星是認真地在詢問他，一雙清澈漂亮的眼睛裏沒有任何的雜質。
聶喚張了張口，竟然說不出話。
倒是秦繁星身邊一直沉默的另外兩位少女，其中一人皺眉地拉著她的衣袖，似乎是不讚同她的做法。
“繁星，你怎麽可以隨便買人，而且還是身份不明的男子，祖母和嬸嬸知道會說你的。”
“我不是買人，我這是在招他，沒打算讓他簽賣身契。這個人我認識，而且他剛剛還幫了我，是好人。”
秦繁星對勸說她的秦昭說道，
“而且剛才你也看見了，我們身邊要是有個護衛，萬一出去遇到危險怎麽辦？”
秦昭無語凝噎，她們出門帶了這麽多的家仆，再加上秦氿允王妃的身份和秦家的名號在這裏，誰敢不長眼欺負她們。
可是秦繁星似乎執意要將聶喚帶走，秦昭和秦暮知道她性子，也幹脆不勸了，想著回去告訴祖母她們一聲，看她們怎麽選擇。
“你過幾天來秦府找我吧。銀子也給你，就當預付你的工錢，先拿去給你爹治病。”
秦繁星就這樣一意孤行了。
聶喚怔愣地看著秦繁星，剛剛從秦繁星和秦昭的對話中，也清楚秦繁星這一舉動是擅自而行。
萬一被家中長輩知道可能會受罰，少年想要拒絕，但是卻想到什麽，最終抿緊了唇，鄭重的點了點頭。
“我會去找你的。”
秦繁星笑了笑，一旁的秦昭和秦暮則是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
秦繁星擅自要招護衛的事情肯定瞞不過家中長輩，不過讓秦昭和秦暮有些意外的是，秦老夫人和柳氏並未責備秦繁星擅自做主為自己找護衛的事情。
家中的幾位長輩在見過聶喚之後，雖然對這個少年還不熟悉，卻也認為這少年心性堅定善良，不是那種心懷不軌之人，便同意秦繁星將這個人帶在身邊。
“好了，你以後就住在這裏，以後我出門你就得跟著保護我。”
秦繁星將聶喚帶進了秦府，叮囑著他。
少年身上已經換上了幹淨簡潔的衣裳，原本髒兮兮的來年洗幹淨也算清秀朗俊，一雙漆黑又漠然的眸子顯出了少年心性沉穩。
聶喚看著麵前的秦繁星，點了點頭。
也就這般，少年從此留在了秦繁星的身邊。
而允王府的秦氿還不知道秦繁星竟然把第一次見麵的那個少年給帶在了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