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不讓飲酒
“他們就這麽走了?”
“不會真的不管我們了吧?”
“那我們現在怎麽辦?”
官兵們離開後,災民們才開始私語氣起來,語氣困惑,夾雜著不安的慌張。
也有人趁機想要挑起災民的怒火,憤憤然道。
“他們就這樣一走了之了?!讓我們在這裏自生自滅?真的是太無情無義了!鄉親們,我們幹脆和他們拚了!”
期間有人應和,可更多的卻是沉默。
“這件事本來就是我們的錯,你這樣挑撥算怎麽回事?!”
有人忍不住怒聲道,周圍的人亦是看向剛剛說話的人。
災民們集體沉默,到最後也商量不出一個辦法,隻能又坐回原地,如今的情況,注定今夜無眠。
距離災民區不遠的山坡上,原本該離開的允王府馬車此刻卻停在官道中央。
秦氿站在製高點,居高臨下地看著下方被沉默和死寂籠罩的災民區,吩咐著身邊的人。
“玄風。”
“夫人。”
“剛剛說話挑撥和應和的那些人,卻查查他們。”
那些人的麵目,秦氿可不陌生,今日白天裏,就是這些人在這裏煽動災民情緒。
玄風垂眸應了一聲是,悄然消失在了黑暗中。
夜色籠罩山野官道,涼風吹過,遠處漆黑的天幕繁星點綴,明月清輝灑滿整座山野。
秦氿看著地麵上的銀輝,身後馬車忽然傳來一聲病弱的咳嗽聲,秦氿這才驚醒地回神轉頭,看見站在馬車旁的清貴年輕人。
“不是讓你在車內休息嗎?”
秦氿皺著眉頭走向那年輕人,和他一同上了馬車。
車內並未點任由油燈,而是鑲嵌在馬車四個角落的夜明珠,遮掩夜明珠的布隻掀開了一塊,馬車內的光線有些昏暗,卻是令人舒適的光線。
秦氿將贏允的披風攏在他的肩上,見他臉色依舊蒼白羸弱,便忍不住皺緊了眉頭拿捏著他的清瘦的腕骨把著脈。
“今日趕路本就急了些,還吹了這麽久的風。玄辰,找間客棧休息。”
東江城是回不去了,那些災民的事情還沒有解決。
秦氿在野外露宿倒是沒有什麽,就是贏允這身子並不適合這樣的奔波。
馬車外的玄辰應了一聲,便朝著先前秦氿和贏允下榻的那間驛館客棧駛去。
驛館客棧連夜都有人巡邏駐守,加上這一個月多贏允因為忙著安撫災民的事情宿在客棧。
客棧的人早就知曉贏允的身份,立刻便為他們安排了房間休息。
二人身邊除了帶了玄風玄辰四個護衛,也就沒什麽人了,秦氿安頓好贏允,再把自己整理好時,窗外的夜色已經很深了。
贏允安眠在床榻上,俊雅的睡顏平和寧靜,秦氿將燈熄了,怕驚擾贏允,便躺在了窗下的一張休息的矮榻上。
窗外冷月清輝靜謐,一陣涼風吹過,飄來一陣似有若無的冷香,秦氿很快便昏睡了過去。
昏暗的房間內,隻有月色照耀的銀輝,雖然不夠光明,卻也勉強能夠視物。
滿室靜謐,卻忽然響起了一陣輕緩的腳步聲,一道欣長黑色的身影站在矮榻前。
窗外月色落了他滿身,本就俊朗的眉眼此刻染了月光,也就越發的無雙俊雅,若星的眸子此刻掉進了一些月色細碎的光亮,落在榻上那姑娘身上時越發耀眼明亮。
靜靜地打量了一會秦氿,俊雅的男子這才俯身將蜷縮在矮榻上的姑娘抱起落在床上。
淺淡的冷竹香包圍著秦氿,睡夢中的秦氿神情平和柔靜。
替這姑娘掩好被子之後,男子這才起身走出了屋外。
剛剛關上身後的房門轉身,便迎麵而來一道淩厲又蕭寒的勁風。
俊雅的男子抬手,穩穩當當地截下了那本該丟向身後房門的東西。
一隻白瓷玉的酒杯,男子漆黑的眼眸抬起,眼底凜冽的光射向對麵屋頂上仰坐著的墨衣男子。
那墨衣男子神色悠閑從容,手中正捏著一個白瓷的酒杯對月小酌,和男子手中剛剛接接住的那個杯子是一樣的。
“專門從洛水城帶回來的梅花釀,嚐嚐?”
墨衣的男子對上贏允冷淡的視線,朝著他舉了舉身邊的酒壺,話音還沒有落下,月色下一道寒影飛過,剛剛丟出去的那隻酒杯便以同樣的弧度朝著他飛來。
商陵自認沒辦法接下這隻酒杯,立刻身子一偏,那隻酒杯就擦著他耳邊的鬢飛過,淩厲的風如劍氣一般順帶割斷了一縷他的發,施施然地飄落在布滿銀輝的青石瓦上。
商陵心中暗驚,罵了一句沒人性,回神就看見原本還站在房門前的年輕人已經落在了他的身側。
寬大的袖袍一揮,撫去了瓦麵上的塵埃,便施施然地落座於墨衣男子的身側。
“真不嚐嚐?”
商陵試探地問他。
贏允輕搖了一下頭,
“阿氿不知我會飲酒。”
輕飄飄的一句話,是變相的拒絕。
商陵一時語噎,竟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二人一同坐在客棧的屋頂房簷上。
下方的驛館,除了他們的人,其他的人都沉入了夢鄉之中,不到明天早上是不會醒來的。
商陵的視線落在贏允剛剛出來的那間房間,房門緊閉著,看不見內裏的景象。
“今天晚上你家王妃的提議,你覺得如何?”
商陵飲了一杯酒,望向身邊的男子。
“甚好。”
贏允回答。
夜空上繁星點綴,商陵問這話時想到了今日晚間秦氿在災民區對他們說的話。
秦氿建議各位東家不必在捐贈任何的糧食和布料,而是轉而收留這些災民,讓這些災民替他們幹活,支付他們相應的糧食或銀錢,以此讓這些災民在這天災中謀求生計。
出現在這裏的東家,都了解了今天白天發生的事情。
說不生氣那是不可能的,他們東江十三州城好心收留這些背井離鄉的災民,還給他們捐贈物資建造落腳的地方,到最後,竟然還得不到這些災民的好,反倒還被嫌棄這嫌棄那。
如今秦氿說出不再無償的提供給這些災民糧食和物資,而是讓他們自己動手來獲取,隻有幹活的人才能得到糧食。
這些掌櫃東家心中權衡,自然知曉那種方法才能更有利於他們,但也沒有一開始便急著答應秦氿,而是說著要回去商量一下。
秦氿自然不著急這些東家是否很快答應,那些災民被有心人挑撥,認為自己如今落魄便該得到別人的關照。
這種心態還真是讓秦氿感到好奇又好笑,也就沒有逼迫那些東家。
秦氿讓那些東家將捐出來的糧食都帶了回去,做樣子給那些災民看,那些災民,此刻指不定怎樣的焦頭爛額。
“你這個王妃,真是越來越有趣了,著實讓人刮目相看。”
商陵平靜的聲音卻在月色下緩緩響起,帶著一絲抑愉的笑意和喟歎。
“這姑娘既聰慧又有魄力,倒是有幾分當年秦將軍的模樣,今日你在她麵前,竟然也顯得遜色三分,還真是巾幗不讓須眉。”
商陵把玩著手中的酒杯,周圍涼風習習,漆黑的天幕上月色皎潔,清輝鋪徹。
轉頭看了一眼身邊的好友,卻並未見他臉上有任何的不悅,俊雅白皙的麵容噬著清淺從容的笑,眼底亦是染了星光,竟然是心悅的模樣。
“她總讓人意想不到。”
俊雅的男子說出了今天晚上的第一句話。
顯然贏允並沒有因為自己的妻子今日勢頭強過自己而覺得羞愧,反倒因為見識到了秦氿的另外一麵,而讓他覺得越發的驚喜。
贏允原本以為自己了解秦氿,可這段時間相處下來,秦氿對他來說,就像是蒙著雲霧的青山,偶爾微風吹來,隻窺見一角便已經讓人驚歎,更不要說她的全部。
商陵見自己的好友還真是陷入了這情網之中,不免有些失笑。
英雄難過美人關,沒想到一向清心寡欲的允王爺也逃不過這個定律。
不過這樣也好,至少這個美人,不管是才情還是智慧,也算是配的上這位英雄。
“以前有些事情你總不好出麵,諸多限製,如今多了一個秦氿,你們兩雖然算不上心有靈犀,但秦氿聰慧敏睿,應當能夠幫到你的忙。
你也不用像以前那樣了,要玄風玄辰他們暗自出手推動這一切,現在借著秦氿的手光明正大的,省去了不少麻煩。“
允王爺賢良溫雅的名聲整個東江十三州城聞名,雖說得百姓愛戴,但有的是有也成為了他的軟肋。
就比如說前不久讓眾商號東家掌櫃捐錢,若是在合夏閣,那裏用得著贏允在這裏好言相勸,還要在秦氿麵前做出一副被為難的模樣,直接便淡淡然地吩咐了下去,保管那些商號東江一句話都不敢多說將東西給捐了出來。
可到底東江城有那些人亂七八糟的眼線,若是被他們知道贏允確實是控著整個東江十三州城,身邊指不定又要多出多少的暗殺。
“今晚上阿氿說的事情,讓他們盡快一些,將空出的田莊都交一份上來,用來安頓那些災民。”
“已經在辦了,今天晚上見你沒出聲反對你家王妃的話,他們便知道你心中的打算,明天一早,你家王妃就能得到她想要的答案。”
商陵道,看向清輝夜色下俊朗風清的贏允,忍不住心生打趣之意。
“這些天下來,我們都看出來你和允王妃確實情深義重,但你讓自己的王妃僭越你允王爺的權力做一些事情,卻也讓他們感覺到吃驚。”
月下的男子聲音從容淺淡,
“我同她,既然是夫妻,就是一體,哪裏談僭越二字?”
他似乎並不覺得自己說的話有什麽問題,惹得商陵震驚地看了他好一會,過了一會才失笑道,
“聽你這語氣,看來是打算縱容她了,那你可得小心,免得她風頭太盛,被人盯上。”
“不是還有我?”
白衣俊雅的男子反問,話裏話外的語氣都是一副運籌帷幄般的自信與從容。
商陵思索了片刻,想想也是,有贏允在,即便秦氿被人盯上,隻怕也沒太多的危險。
想到贏允的話,商陵倒是很想知道如果秦氿有一天知道了贏允並非她想像的那樣羸弱該是怎樣的心情。
如今秦氿轉性,越過贏允攔下並處理一切的事情,那是因為秦氿認為她嫁的這個夫君是個體弱的病秧子,幹淨地好像不染一點塵埃。不懂權謀,也不懂政治場的肮髒和汙穢。
這個小姑娘還是太天真,若贏允真的如她所想,怎麽可能在上京城那麽多的眼線和暗殺之下順利接管東江十三州城,並且還將這裏管轄的井井有條。
如今東江十三州城強盛的連上京城都無法撼動,隻能想著法子將贏允從這個神壇上拉下。
秦氿不知贏允真麵目,贏允也未參透秦氿全部。
一場聰明人之間的較量,想想就覺得精彩且讓人迫不及待。
商陵緩緩地歎口氣,整個人慵懶地倒在瓦片上,也不接贏允的話,看向上空漆黑的夜幕。
身邊人不飲酒,商陵隻好舉杯對月自酌。
空中有涼風吹過,清冷的月輝灑滿屋簷,屋簷上的白衣男子和墨衣男子並行而坐。
贏允的目光並未追隨好友,隻是看著對麵下方緊閉的房門。
他照樣看不清裏麵的景象,卻無端覺得心安和寧靜。
第二日秦氿醒來時,茫然地坐在床榻上困惑了好久,她明明記得昨天晚上自己是睡在靠窗的那個矮榻上的,怎麽一醒來就睡在了贏允休息的床上。
而且贏允也不在房中,不知去了那裏。
秦氿打開房門,門口站著玄青和玄天,而玄風和玄辰則是不見了蹤影。
“王妃。”
見秦氿出來,他們躬身行禮,看穿了秦氿想問的問題,便開口解了她的疑惑。
“各大商號的東家一早便來了,王爺如今在議事的廳堂接見他們。”
秦氿心中恍悟,想到昨天晚上和各大商號東家見麵時說的話,如今他們一大早便過來,顯然是做出了選擇。
秦氿點了點頭,便朝著議事的地方去尋贏允。
廳堂內的氣氛比上次的要好,至少秦氿沒覺得他們欺負了贏允。
而贏允一看見她,便將手中的那些的一疊地契放了下來,溫雅的臉上帶著淺笑,忽略了堂中的其他人,直接看向秦氿。
“醒了?可用過早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