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商陵
“那你豈不是很危險?”
秦瑛道。
秦氿勾了勾唇,卻答非所問。
“現在看來,二皇子那條線是沒有辦法掌控了。”
“秦氿。”
秦瑛的聲音染上了幾分冷冽和嚴肅,
“你為何要幫二皇子做事?如今卻又欺騙他?你這樣做,不是置自己於險境嗎?”
“姑姑,我即便不這樣做,也依舊逃不開險境,不僅僅是我,就連秦府也是。”
秦瑛目光緊緊地盯著她,等待著秦氿接下來的話。
秦氿看向漆黑的夜色,也不知道在看什麽,卻重重地歎了口氣,
“我嫁給了贏允,秦府便連同我一起,和贏允綁在了一起,允王府雖然表麵看似風光,贏允又是先帝寵愛的五子,可如今聖上繼位,贏允守著這一方富庶的封地,早就讓上京城的人不滿。他們遲早會動手除掉贏允,到時候允王府一消失,你覺得,我們秦府還有活下去的機會嗎?”
秦瑛聽得直皺眉頭,她並不懂這其中的彎彎繞繞,但是聽秦氿這樣一說,也大概能夠明白,不過是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秦氿目光堅定地看向秦瑛,
“所以姑姑,我不可能坐以待斃,贏允是我的丈夫,秦府是我的家族,我絕對不允許其中一個受到傷害。”
秦瑛沒有回應秦氿,看了一眼梅花小築門口掛著的紅色籠燈,
“不早了,我回去了。”
“嗯。”
秦氿點頭,秦瑛步下青石板台,走了兩步,忽然又停了下來,偏頭對著身後還站在廊下的秦氿說道,
“我給你的那些人,以後就跟在你身邊,還有,你也應該多配兩個丫環了,最好會武功的,貼身保護著安全。”
秦氿愣了愣,忽然笑了,
“謝謝姑姑。”
遇刺的事情秦家眾人並沒有告訴秦老夫人,倒是主管家內的郭氏和柳氏,經此一遭,花了些銀子買了好幾個護院加強了秦府夜間的巡邏。
秦氿上午去看過了清沐,後者的臉色蒼白,暫時無法下床,隻能靠坐在床頭。
“小姐要出去?”
看見秦氿的打扮,清沐問道。
秦氿點了點頭:“對,先前在合夏藥鋪那裏買了東西,現在過去拿一趟。”
“我陪小姐一起去。”
清沐說著便要下床,卻不小心牽動了傷口,臉色白的像一張紙。
秦氿連忙阻止她的動作,
“行了,我又不是去多遠的地方,很快就回來了。”
“小姐為何不讓別人去,萬一……”
“別人我不放心,再說,現在是白天,不會出事的。”
秦氿拍拍清沐的手,
“你好好養傷,剛好我也去給你抓點藥。”
“那小姐務必小心,多帶幾個護衛。”
清沐不放心地叮囑道。
秦氿點點頭,又和清沐說了一些話,這才離開了秦府。
馬車徐徐地在街道上行使著,街道熱鬧的聲音傳進了車廂,秦氿掀開簾子向外麵看去。
馬上就到合夏藥鋪了,她前幾日買的消息,若是再不去拿,等到贏允回來了,要拿隻怕有些困難。
想到前幾天的行刺,秦氿的心情莫名便有些煩躁,贏楚派了人來刺殺她之後,便再沒有消息傳出了。
不知道為什麽,秦氿的內心隱隱覺得有些不安,贏楚的此番作為,此刻竟然連她都困惑了。
“小姐,到了。”
車外傳來馬夫的聲音。
秦氿下了馬車,站在合夏藥鋪的門口看了一會,這才走了進去。
好幾日沒來,合夏藥鋪竟然多了一個小藥童,此刻站在櫃台的後麵碾著藥,看見秦氿,立刻便從櫃台的後麵走出,
“姑娘可是要抓藥?”
“我找你們的老大夫。”
秦氿的話音剛落,通往後院的那道簾子便被掀開,出來的老者正是張大夫。
“哦,夫人來了。”
“大夫,我要的東西可備齊了。”
“早就備好了,夫人請隨我來。”
老大夫做出請的手勢,讓秦氿往後院去。
秦氿看了一眼那簾子,又看看神色平靜莫測的張大夫,也沒有多言什麽,徑直走了進去。
依舊還是那個後院,空曠的院中央有一棵巨大的槐樹,繁茂的枝葉伸展於半空中,遮掩下了一方綠蔭。
秦氿看了那棵槐樹一眼,金色的光束穿過枝葉縫隙,很快便被層層掩映的枝葉分割成了細碎的光粒零散地落在了地上,好像不小心被灑掉的一盤珍珠。
張大夫直接領著秦氿朝著後院二樓的廂房走去,直到走到中間的一間廂房,步伐停了下來,
“夫人,請。”
秦氿皺眉看著緊閉的房門,冷聲問著張大夫,
“我要的是東西。”
“夫人要的東西,在我們東家的手上。”
東家?合夏藥鋪的幕後東家?
“我們東家,想要見見夫人。”
張大夫說道,秦氿心中暗自驚訝,看著身側的房間,似乎想要通過那扇緊閉的房門看清內裏的景象。
“你們東家為何要見我?”
“這個,老夫就不知道,不過夫人像是想要你的東西,還請進去見見我們東家。”
這什麽破規矩,她是客人,賣個東西還要跟人見個麵才能拿到?
秦氿內心暗自吐槽,而張大夫已然微微頷首垂頭離開了,留下了秦氿一個人。
秦氿左右思忖了一下,還是推門走了進去。
正好,她也想見見合夏藥鋪的東家,看看是不是她想的那個人。
室內空曠,左邊是書架,右邊是休息的榻間,此刻被一盞屏風隔著,裏間飄出了沁人心脾的茶香。
秦氿就停在屏風的外麵,內裏的景象並非一點都探尋不到,透過朦朧的屏紗,隱約能夠看見內間的榻上坐了一個男子,觀身影俊朗風清,氣度不凡。
贏允?
秦氿內心暗自震驚,眉心猛然間一跳,正不知道該如何反應的時候,裏間傳來一聲男子的聲音,
“既然來了,便進來喝杯茶吧。”
不是贏允。
這聲音一出口,秦氿便立刻否決掉了自己腦海中第一時間冒出來的那個念頭。
這個男子的聲音低沉且冷淡,像是墨色極重的山水畫。
和贏允的音質語氣是完全不同的,比起裏間的男子,贏允更像是林間山泉緩緩流淌,碰撞溪間青石,脆然而平緩,很是沁人心脾。
秦氿深呼一口氣,壓下了自己剛剛心頭間的那一抹壓抑,舉步走向屏風裏間。
裏間布置簡單清雅,一張榻,一副茶幾,一鼎香爐,牆壁上掛了一副大家字畫。
說話的那個男人確實是坐在榻上的,穿著墨色的錦衣,用金色的絲線勾勒邊角衣襟,如水紋一蔓延而上,此刻因為男子盤腿而坐的動作,衣襟柔柔地從榻上垂下,像極了一片質地極佳的霧靄沉雲。
三千墨發用黑色爵冠束起,容顏俊美又冷淡,涼薄的唇呈現健康的色暈,而贏允,因為常年的病弱,唇色極為淺淡,甚至有些蒼白。
察覺到秦氿已經進來,並且停留在了他麵前不到兩米的位置,墨色錦衣的男子緩緩抬眸,一雙眸子格外的漆黑深邃,像是濃墨不見星光月色的夜,像是深不見底的古潭清波,內裏斂藏著深不可測的銳利和冷淡,如同一把收斂鋒芒的寶劍。
墨衣男子和贏允並不一樣,他過於危險且詭譎,而贏允,素來喜好穿白衣淺色裳袍,眼睛清澈又明亮,像是世間不可多得的通透的玉石,待人溫和有禮,俊秀雅致。
不管是相貌氣質,還是給人的感覺,都和秦氿認識的那個人完全相反。
秦氿內心的最後一點念頭徹底熄滅,她心中悄然鬆了一口氣,連秦氿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麽,她有些慶幸此人不是贏允。
“秦氿,坐吧。”
墨衣的男子開口,目光示意了一下自己對麵的位置。
榻的擺放位置是靠著窗戶的,秦氿走過去,掃了一眼窗外的景象,竟然發現窗戶對著的街道,是她來時的街道。
秦氿暗自皺眉,心底起了幾分戒備之色,坐在了男子的對麵。
墨衣的男子對秦氿的打量恍若未覺,伸手提起了一旁路上的茶壺,取了一隻白玉的瓷杯倒了一杯茶之後,推向了秦氿的麵前。
茶湯色澤通透,茶香縈繞,白色縹緲的一縷茶煙飄散在秦氿的麵前。
秦氿斂眸又抬眸,神色有些冷淡,也不願意在這裏和這個神秘的有些危險的男人相互試探,直接開門見山問道,
“我要的東西呢?”
一開口問的竟然不是墨衣男子的名姓。
後者抬眸看向秦氿,直接對上了她一雙清冷豔絕的漂亮眸子,看了一會,然後便移開了目光,從自己的懷中掏出了一封厚厚的信封。
秦氿欲伸手去拿,後者避過她的動作,捏著手中的信封好奇的打量著,然後語氣笑說道,
“妻子調查夫君,這種生意,合夏藥鋪還是第一次做。”
麵前的男人看著秦氿,眼睛仿佛能夠看穿人心一般。
“天下之大,無奇不有,你見的還是太少了。”
秦氿回懟道,見墨衣男子似乎並沒有要將東西給自己的打算,不由皺眉,
“怎麽?這生意你是反悔了?”
“那倒沒有,就是好奇地想問一句,允王妃這樣做,允王爺可知道?”
男子笑看著秦氿,仿佛是在調侃一樣。
“關你什麽事?”
秦氿不耐。
墨衣男子挑挑眉,竟然沒有接秦氿的話,將手中的信封遞給了秦氿。
秦氿飛快地接過,然後丟了一荷包的金葉子過去。
“你們的報酬。”
沉甸甸的金子丟在桌麵上,聲音沉穩又突兀。
秦氿起身欲走,身後又響起那人的聲音,
“秦氿,你不問問我的名姓?”
“這位公子,我已經是有夫之婦。”
“可我們以後還會再見麵。”
秦氿的步伐一頓,然後轉身目光對上榻上的那人,唇角冷冷地扯了一下,
“登徒子。”
“……”
秦氿離開,坐在那榻上的墨衣男子還沒能從剛剛秦氿那聲登徒子的稱呼中反應過來,嘴巴張了張,然後有些無語地撇了一下。
門外有風聲吹過,飄來一陣冷淡的青竹香。
墨衣男子勾勾唇,
“人都走了,你還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