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重生
砰——
柔軟的身軀摔在地上,血水混合雨水四處蔓延。
秦氿看見雨霧朦朧的冷清街道盡頭那人離去的背影,張著蒼白的口仿佛瀕臨旱死的魚。
是她錯了,她不該錯信奸人,害秦家滅門,更不該構陷贏允造反,讓他身首異處。
過往種種,如今想來,竟都在蒙眼心盲中度過,秦家被滅,她慘死街道,落得如今這樣的境地,是她咎由自取。
指尖冰涼,寒意從心底鑽起,綿朦的細雨落在秦氿的臉上。
淒冷孤清的長街,她看見屋簷上墜落的雨滴,意識逐漸渙散。
視野變得越來越模糊,在朦朧模糊的長街盡頭,忽然出現了一道修長的身影,穿著淺色月白的衣裳,撐著一柄竹傘朝她走近。
鼻間似乎又傳來那熟悉的清冷竹香,記憶裏的那個人,她好像就隻記得他羸弱蒼白的臉色和平靜允悲的目光。
卻讓她心痛難當,愧疚不已。
“贏允……對不起……”
“打!都停下來幹什麽!”
“老夫人,大小姐已經暈過去了。”
耳邊忽然傳來熟悉的聲音,秦氿意識醒轉,可後背突然傳來一陣皮肉撕裂的疼痛,痛的她幾乎又快要昏過去。
“這丫頭膽大包天,竟然公然寫下和離書,簡直丟盡了秦家的臉麵,平日裏就太寵著她了,竟做出這樣的事情。”
威嚴怒氣的聲音在堂中響起,秦氿本就身體痛,此刻聽見這聲音,連頭也開始痛了。
是祖母的聲音,她在說什麽?什麽和離書?
堂前的老婦人麵色慍怒,廳堂中眾人噤若寒蟬,皆是沉默地看著中央那趴在板凳上受刑的女子。
秦老夫人待晚輩向來慈祥和善,尤其是對秦氿。
先帝賜婚秦氿與允王爺,秦氿本就不願意,嫁過去不過半年時間,鬧出了不少的事情。
允王爺雖然沒有對秦氿說什麽重話和懲罰,可秦家卻派了不少的人道了許多次的歉。
秦家女兒出嫁,卻在夫家惹出亂子,到最後丟臉的還不是秦家?
前幾日秦氿逛青樓找小倌的事情剛剛過去,如今秦氿竟然又鬧出了當眾寫和離書要和允王爺和離的事情。
秦老夫人雖然寵愛這位大小姐,此刻也被其氣的心絞痛,恨不得好好懲罰後者一頓,讓她長長記性。
“老夫人。”
秦氿尚且未從祖母竟然還活著以及她為什麽會說出這樣的話中反應過來,忽聽堂間傳來一聲細緩低沉的聲音。
柔和地像是山間緩緩流淌的清泉,可喉間卻似乎有什麽東西堵著,使這清泉般的聲音平白無故被染了泥垢塵沙,啞澀又暗沉。
但他開口,廳堂裏凝肅的氣氛瞬間便消散了大半。
“今日就到這裏吧。”
那道聲音緩緩說道,話音未落下,便有穿堂風而過,引得咳嗽聲陣陣。
“王爺……”
秦老夫人的聲音傳來。
秦氿努力地想睜開眼睛要去看一眼說話那人的模樣,可渾身上下痛得她使不上任何力氣,就連想讓視線清晰一些都做不到。
隻能聽見那人衣裳布料摩擦的聲音,似是要起身離開。
而後秦氿模糊的視野裏垂下了一片冷白色的衣襟,像是冬日寒雪覆蓋的庭院角落開出的一枝顏色淡雅的梅花。
鼻間飄來一陣清雅的冷竹香,讓她想起了城外寒山寺後山的那一片竹林。
身側那人衣擺垂動,秦氿察覺到身上落了一道目光,仿佛帶著包容萬物的平靜與溫和,不染半點俗念凡塵。
腦海中忽然閃過一道靈光,在秦氿驚覺憶起麵前人是誰時,身側那人又開口了,話卻是對秦氿說的。
“既然你這般不願這門婚事,那便遂了你的願吧。”
“王爺……”
秦老夫人慌聲道,那俊雅溫潤的羸弱男子擺了擺手製止。
贏允垂眸看著麵前遍體鱗傷的女子,眼底漆黑的眸光明滅,像是斂了一銀河的星芒,而後輕輕地歎了口氣,準備離去。
“贏允……”
垂下的衣擺袖角忽然被抓住,那聲虛虛弱弱的聲音仿佛清風一逝而過的脆弱。
悠悠傳來時贏允尚且不能反應,而後怔愣地停下了腳步,詫異地垂眸順著那隻拉住自己衣袖的小手看向了自己新婚不到半年的妻子。
他的妻子受了傷,此刻脆弱地像枝頭經受風吹雨打搖搖欲墜的瓊花一樣,平日裏精絕豔豔的臉色因失血過多而變得蒼白。
明明受傷了脆弱的不行,此番抓著自己的手卻是執著有力的。
“贏允……”
又一道細微的聲音傳來,贏允此番總算聽清楚了確實是秦氿在叫自己。
“……對不起……”
她在道歉?
年輕的男子眼底泛起波瀾,眸光染上些微詫異,想要聽得更清楚一些,那隻拉著自己的手突然無力地垂下。
受了嚴厲家法的姑娘再也支撐不住暈了過去。
立春剛過,東江城下了今年的第一場春雨,雨滴打在屋簷上傳來淅淅瀝瀝的聲響,清脆而溫涼。
秦家梅花小築裏,下人們站在廊下避雨,看著庭院裏那些被春雨打落的花兒,想著待會這小築的主人又不知該怎樣心疼了。
梅花小築是整個秦家最好的一座院子,位置清靜,景美靜幽,一草一木的擺設和布置都能窺見別致之處。
小院二樓,身形瘦弱的女子站在憑欄處看雨,細雨蒙蒙,給這天空都飄上了一層縹緲的煙紗。
簷角下掛著一串白瓷風鈴,精致小巧,是這件院子的主人初來東江城的時候買的,此刻隨風飄搖叮叮作響,甚是清脆。
“小姐,春雨寒涼,你身上的傷剛好,可別又得了風寒。”
走過屏風進來的是秦氿的貼身丫鬟清沐,看見秦氿站在移門外麵的欄台那兒,連忙將手中的一件大麾披在了她的身上。
秦氿後知後覺地回神,看著麵前皺眉抱怨卻滿臉擔憂的丫環,依舊還是無法從自己居然重生回到了五年前的事實裏反應過來。
“清沐?”
秦氿握住後者的手,是有溫度的,清沐還活著,沒有因為救她死在那場逃亡之中。
清沐在秦氿的手碰上自己的時候便將眉頭皺得很深。
“小姐的手怎麽這樣冰?奴婢拿個手爐給你暖暖。”
秦氿手中被塞了個手爐,清沐一邊扶著秦氿回屋內一邊思忖擔憂著。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日老夫人下令打得太重了,小姐醒來之後就一直渾渾噩噩的,整個人的精氣神好像也不比以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