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喜憂難料 上
陳友諒玉麵微愣,眼眸卻沉靜如水,他淡淡道:“人間絕色。”
“卿憐,”徐壽輝含笑衝場中的舞女招手,“到朕這裏來。”
那名喚卿憐的女子頷首低眉,儀態萬方的移步到徐壽輝身側,徐壽輝笑問道:“漢王如此喜歡你,朕將你許配給他如何?”
卿憐麵泛飛霞,垂首扭捏著不說話,一副小女兒情態,更顯其嫵媚嬌柔之姿。
我腦袋嗡嗡作響,雙手不自覺地抓緊身下的檀木椅子,無助地看向陳友諒。
陳友諒麵色鐵青,方要開口,卻聽徐壽輝道:“漢王,莫要以為卿憐是尋常舞姬,她原姓沈,父輩曾官至尚書,又是朕的義女,自幼養在身邊,詩書禮儀樣樣精俱,配你也綽綽有餘。”
我極力忍住胃裏翻江倒海般的扭痛,心痛之意卻難以抑製。
陳友諒目光灼灼,一字一句道:“皇上,本王有王妃足矣!”
“王妃雖好,到底出身不明,又膝下無子,堂堂天完攝政王,怎能耽溺於一人?”徐壽輝步步緊逼。
眾人的紅紅綠綠的衣衫在琉璃玉紗燈的光芒下絢麗至耀眼,雲紋青爐裏的熏香膩膩的纏繞在鼻間,惡心的氣湧瞬間直竄頭頂,我再也忍不住俯身“哇”地一聲吐出來。
“王妃,王妃!”鳶兒連忙跪下,輕拍著我不住顫抖的背脊,原本其樂融融的宴席頃刻間亂作一團。
“叫大夫!快叫大夫!”不知誰在高聲怒喊。
早不該,晚不該,偏偏這個時候吐出來,這讓宴中的群臣怎麽想?
我嘔吐著,連帶著淚水一齊迸出眼眶,心中委屈的滋味更甚。
恍惚中,有人將我橫抱起來,眼前人影攢動,珠簾飄朔。
我知道那是陳友諒,口中不住咳嗽著,低聲道:“別抱著我,髒。”
“傻丫頭,”陳友諒無所顧忌地送我至內室,將我放在貴妃榻上,擔憂道,“還很難受嗎?”
我一手捂著腹部,一手推著他搖頭道:“快出去,外麵一應賓客都在等著,非要他們看笑話嗎?”
陳友諒牢牢牽住我的手,麵含薄怒:“讓他們等著!”
這時大夫已匆匆趕過來,搭了我的手細細診味,那眉頭一聳一聳的,瞧得人心慌。
良久,陳友諒耐不住道:“到底怎樣了?”
大夫麵含喜色,俯身跪地道:“恭喜王爺,王妃有喜了!”
我呆愣愣地靠著床榻,那滋味就像是被人按進水中,又終於仰起頭吸進幾口新鮮空氣一樣。
陳友諒入鬢的劍眉揚的更高,他恍惚片刻,喜不自禁道:“你說的是真的?”
“小人行醫數十年,不會有錯。王妃已懷有三個月的身孕了。”那大夫恭謹道。
三個月……
我臉色煞白,心底不禁犯怵,三個月,這孩子可能是陳友諒的,也可能是那個人的……
陳友諒嘴角抽動,眼光陰翳如雨前的密雲,這時徐壽輝、趙普勝等已挑簾進來,恰巧聽到這一句,皆是一愣。
趙普勝率先反應過來,他歡喜道:“恭喜王爺將添麟兒!”
徐壽輝麵上陰晴不定,轉而含了恰到好處的笑容:“漢王當真有福氣。”
陳友諒目光溫存,拍拍我的手背算是安撫,轉身向徐壽輝等人,意味深長道:“托皇上吉言。”
“如此三喜臨門,可見今日是個好日子,朕真想為你再添一喜。”徐壽輝的目光乍暖還寒,字字似冰錐般刺進我的心窩。
我抿著丹唇不想言語,腹中卻絞痛不止。徐壽輝如此步步緊逼硬要把沈卿憐送到陳友諒的床榻,無非是想在陳友諒的身邊安插眼線,以此牽製陳友諒。
“皇上的盛意本王心領了,俗話說事不過三,今有三喜臨門已經是福極,”陳友諒目光炙烈地盯著徐壽輝,嘴角卻笑紋漾起,“阿棠困倦,還請諸位先回席間,本王稍後便去。”
徐壽輝也不做勉強,隻瞥了我一眼,率著眾人離開。
眼看著他們離開,我身體愈發顫抖,濕膩的液體順著腿根一點點流出,我望著陳友諒,緊張的快要哭出來。但他的麵色卻沉靜如水,至少在我麵前,他是如此。
大夫留在殿中,為我診脈後,在簾外與陳友諒細語,我緊緊攥住榻上的雲錦,呼吸都似被人扼住。
忍了片刻,我衝他們喊道:“諒,不要避著我,有什麽就直說吧。”
陳友諒歎口氣,掀起簾帷走進來握住我的手,肅容道:“阿棠,你願意要這個孩子,對不對?”
我背上衣襟都被冷汗沁濕,心痛隨著腹痛一起絞著我本就敏感的神經,我深吸一口氣道:“孩子會保不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