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生死格殺
\"叮!\"
緊接著是一連串劍刃交擊的清鳴, 迅疾得猶若打在芭蕉葉上的急促雨點。
如煙手底的快、狠、準,我不是沒有嚐試過,可是此番她的動作似乎更快,厚積而薄發,隻待這致命的一擊。
好在徐達也不是吃素的,他似是早就預料到這一幕般,堪堪側身躲過,眼中的傷痛之色海潮般漫湧而出,他歎道:“賭局這才算結束,你果然想要伺機殺我!”
我腦中萬千念頭電光火石的轉動,終於明白如煙的動機。
她是想借徐達來接近朱元璋,要知道朱元璋一向厚待徐達,並不想讓徐達貽誤軍機的事情傳到軍中,故而隻會單獨接見他。以如煙的能耐,她自然自信能趁機一舉刺殺朱元璋,卻不料我也在場。三人聯手,她勝算的可能就微乎其微。因此,她隻好沉住氣等待時機,然而時機稍縱即逝,眼看朱元璋是殺不了了,能殺掉徐達這枚虎將也未嚐不可。
當真是機關算盡!
雪白的銀光在如煙的手底如蛇般急劇閃打,我這才看出原來如煙使得竟是一把軟劍。這一招應該是她壓箱底的刺殺絕技!
徐達再不遲疑,揮劍與如煙正麵交鋒,每刺一劍,劍隨人轉,綻放出閃著藍芒的劍花,直指如煙的要害。招招拚命,淩厲毒絕,我知道他這是要讓如煙應接不暇,以令我有機可乘,尋機將其撲殺。
我見狀,毫不猶疑地拔出青冥向如煙刺出,徐達在她直狠的刺殺下一個旋身,我便和他形成前後包抄之勢。
這樣從兩方而來的狠辣襲擊,若是換了別的人,早就難以招架、身首異處了。
隻是若論狠辣,誰又狠的過如煙呢?她死死釘住徐達,急速刺出了十幾劍,每一劍都刺在徐達振起的劍花的花心處,精準無匹。
我自其後相纏,奈何她的劍時而重如千鈞,時而輕軟若練,尤其是那劍尖,竟似長了眼睛一般,總能在千鈞一發之際轉過彎來拍點自兩方襲來的重擊。
最可怕的是,如煙每趟擊中我的劍,都有一道像至寒至毒的氣勁順著劍氣逼入我的肌膚,使我應付起來極為吃力。
我不覺從心底冒出一絲冷汗,徐達擅長騎射,並不擅長近身肉搏,我的實戰經驗又少之又少,合我二人之力,竟不能將其擊退。若是此時喊救兵,也許能有所轉機,但如此一來,朱元璋必不會留她。她若真是珠兒,我怎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去死!
奇怪的是,我不喊人,徐達也不喊人,如煙仿佛早就料到這個結果,她冷若寒霜的麵容上竟也綻出一絲神秘的微笑。
就在我們咬牙硬撐之時,朱元璋的聲音卻既不應景地在門外響起——“阿棠,你在嗎?”
如煙聞言,以左手玉指點散了我的劍勁,右手一劍封擋了徐達的腳攻,急向門口衝,難道她寧願玉石俱焚,也要借此空檔殺了朱元璋?
我心下駭然,大喝道:“珠兒!”
如煙嬌軀微顫,竟奇跡似的改變了轉向,徐達見狀,向前急刺一劍,如煙卻反掌向我打來。
我始料未及,疾步後退,但她的掌風已至,徐達情急之下毫不猶豫以劍身直追她的脊背。她躬身躲過,卻似是被劍氣所傷,櫻唇輕啟噴出了一口鮮血,卻仍滑魚般遊走在兩方刀刃之間,向上騰身升起,旋勢不止,撞破頭頂的綠瓦,隱沒於破口之外。
門外院落裏遂即傳來幾聲急促的驚呼聲。
我和徐達為她最後一擊的氣勁所衝撞,一個直撞到窗欞上滾落在地,一個飛坐在桌子上、桌子因不受力而四分五裂。
我則是那個坐桌子的,實則現在已經坐在了鋪滿木屑的石板地上,四肢百骸都是刺骨的酸痛。
徐達還欲旋身去追,我向他使了個眼色,輕聲道:“別追!”
此刻,我幾乎可以完全肯定,如煙就是珠兒。
徐達眼中閃過焦慮的光芒,遂又頹坐回地上,我們二人神情複雜地互望著彼此。其實,不管剛才的廝殺多麽慘烈,我們都想放她一條生路,但願她不要辜負我和她的良苦用心。
就在此時,朱元璋已破門而入,他看到屋內的一片狼藉,駭然喝問道:“發生了什麽事?”
我扶著牆壁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喘著氣說道:“她是刺客,想要刺殺你不成。便要殺徐達,方才見計劃敗露,已經逃脫了。”
他詢問地望了眼徐達,徐達已經勉強站好,他點頭稱是,歉然道:“都是我的疏忽。”
朱元璋皺起眉頭,徑直向我走來,目光炙熱,輕扶著我問道:“沒事吧?”
我有些心虛地躲避著他的目光,垂首道:“沒事。”
朱元璋進一步問道:“既然知道她是刺客,為什麽不叫人來援助呢?”
我毫不瞬目地迎上他的眼光,泰然道:“她突然出手,我們根本來不及呼救。還好你及時該來,把她驚跑。”
其實我也知道這樣難以自圓其說,畢竟珠兒要殺的人是元璋,他既然來了,哪有不殺且退的道理?
誰知朱元璋並沒有深究,他隻是瞥了一眼徐達,沉聲道:“這件事到此為止。你收拾一下,過兩日與我一同回趟濠州。”
說完,他便拉住我的手離開。我不知道他要把我帶到哪裏去,心中忽然升起一絲惶恐,一路上,他極為罕見地言語,隻是緊緊地攥著我的手,我甚至能從彼此的手心中覺出細細密密的熱汗。
直到,他把我拽到一間屋裏,“啪”的一聲把門甩上。
我才意識他的臉色難看得緊,他動怒了。他也是手底有功夫的人,站在門外的那一刻未必不會有所察覺,他到底看出了多少端倪呢?
我小心翼翼地覷著他的臉色,輕聲道:“元璋,怎麽了?”
朱元璋的目光依舊沉靜弱水,眼角卻微微抽動,似是極力克製住自己心中的激蕩,他耐著性子說:“這是你第二次在我的對手麵前否決我,我希望不要有下一次。”
我神情惘然地迎上他的眸子,瞪大雙眸。
他的麵色愈發冷峻,淡淡道:“我一直在門口,不曾離去。”
我的心劇烈的抽動了一下,極力按捺住這份突兀的驚駭,緩緩道:“你說什麽?我不懂你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