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侍寢生涯

  “什麽?”我難以置信地看著朱元璋,他卻是一臉的雲淡風輕。


  他饒有興趣地望著我,笑道:“你反悔了?”


  我當然明白,這隻不過是掩人耳目的計謀,至少這兩日他都不能出現在眾人麵前。但此刻他竟以如此戲謔的語氣說出來,就好像我真的要……


  罷了,禍是我闖出來的,就讓我來扛吧!

  我隻不悲不喜地淡淡說了句:“沒有。你說怎樣就怎樣。”


  “哈,”他似是覺得好笑,把我拉到他身邊,眼若秋水,別有深意地說,“真的?”


  我譏諷地別了一眼他身上的傷,以幾不可聞的聲音說道:“反正你也不能……”


  他嘴角笑紋更深,目光也更深遠:“我身上的傷不算什麽,你心裏的病才是重點。”


  我直直地望進他幽深的眼眸,坦然道:“別忘了你的承諾,等你拿下滁州……”


  我沒能說完,因為他的氣息已經裹著他的吻鋪天蓋地的覆蓋下來!


  燭影昏黃,帳影飄搖,光和影在這個靜謐的空間中一層層的重疊,頭頂更是天旋地轉。


  我本意是要推開他的,但他的肩膀像山巒般厚重堅實、巋然不動,況且他還有傷在身……


  我閉上眼睛,認命似的任他的唇霸道地肆虐,但他要是敢做別的,我一定不會饒了他!


  然而,那份無孔不入的灼熱氣息卻戛然而止,他停下來,手指上厚重的繭輕輕摩挲在我的眼角眉梢,想來是發現那裏幹燥光滑地沒有淚水,才放心的笑了笑。


  他這是什麽意思!我為什麽非要流淚呢,難道他還當我是一個嬌羞婉轉任他欺辱的小丫頭嗎?


  我一臉不快地別過頭去,身上的衣襟卻早已被我揉得皺作一團,糾纏惱人的好像橫澗山脈的紋理。


  他扳著我的肩膀,逼我迫視著他,似是歎息似是欣喜:“認識你這麽久,我一直都順著你忍著你,從不敢對你做出任何越矩的行為,我向你討一個吻不算過分吧?”


  我啞口無言地坐直了身子目視前方,似是連臉紅都忘記了。


  他緊挨著我的肩膀坐著,將我的腦袋按在他沁著絲絲汗水的胸膛裏,那毛刺刺的布渣刮得我臉上癢癢的。


  他的虎軀在微微顫抖,他的心跳在以某種羞人的速度砰然加速,而他的聲音卻一如他的人般渾厚有力:“你放心,攻打滁州最大的屏障就是橫澗山,如今橫澗山七萬人馬已經歸於我的帳下,南進滁州不過是探囊取物。滁州,我不但要打下滁州,還要打下集慶。”


  他說著,將我推開他的懷抱,令我直視著他坦蕩的眸子,一字一句道:“在此之前,我不會逼你做任何你不情願的事。等打下集慶之後,我會親自向韓林兒送上聘禮,娶你為妻。”


  “我……”雖然這是理所當然的,但我仍然忍不住想反對。這一切太被動了,好像根本沒有我選擇的餘地!


  他封住我欲言的朱唇,俯身將燭台吹滅,黑暗是子夜落下的最神秘的芙蓉帳,悄然而輕柔地裹住榻上的男女,我從未想過黑色也可以是一種如此曖昧的顏色。


  他小心翼翼地將我放在榻上,拿起一張薄毯子向上直蓋到我的脖頸,柔聲道:“睡吧,你放心,我不會碰你的。”


  他說完,側身躺在我身邊,背對著我。


  塌並不大,一個人睡剛剛好,兩個人躺在上麵,難免要緊挨著彼此。他身上有傷,不能躺下睡,隻能趴著睡。可他卻選擇側身睡,是在顧及我的感受嗎?

  即便如此,我們仍必不了肌膚相觸,他灼熱的肌膚燙的我渾身不自在,我隻得盯著星光斜照的帳頂發呆。


  這一路上,我親眼瞧著他勢如破竹,親眼瞧著他非凡的權謀和膽識,如果為林兒能收攏住他,自然是如虎添翼。更何況,眼下北方紅巾軍內劉福通漸漸功高蓋主,難保哪日他會倒戈相向,此時若能有人與之分庭抗禮,平衡彼此的勢力,林兒的位置才能做得更穩。而這個人選,無論是韓山彥、基還是我自己,都看的清清楚楚,就是我枕畔的這個朱元璋呐!

  我該怎麽辦呢?真的就嫁給他……


  可我對他,不是愛,不是愛啊!

  “阿棠,你睡了嗎?”靜默的夜裏,忽然響起他近似歎息的聲音。


  我沒有答話,閉著眼假寐,他輕聲道:“我知道你恨我對你不夠坦白。你不了解,這是我的心病。我跟大師兄、二師兄始終是不一樣的,這些年來,我是怎樣從一個一無所有的流浪漢走到今天這個位置的?我不能賭,因為我根本輸不起。”


  我輕咬下唇,堅持著不說話,心卻像泡了水的胖大海,變得充盈而柔軟,是啊,他甚至,連一個親人都沒有……


  他沉默了半晌,又緩緩道:“從沒有誰敢那樣打過我,何況還是一個女人,還是在千軍萬馬前。也怪我,你不是個魯莽的人,當時一定是嚇壞了吧?你殺個人都能夜夜噩夢,更別提一下子見到那麽多死人。戰爭,究竟適不適合你,我是不是很自私?”


  我緊閉著雙眸,可依然能覺出自己的睫毛在微微的顫抖,誰知道未來會怎樣呢?

  從帳外卷來的夜風無限繾綣的吹襲著我的額發,我茫然地僵臥在窄小的榻上,直到六識隨著漏更的風聲混沌、模糊……


  再次醒來時,略帶燥熱的陽光已經溢滿我的胸懷,我睡眼迷蒙地打量著眼前的一切,恍然意識到……


  手臂邊的半邊塌上空空如也,柔軟的被褥上還依稀殘存著男人身上的溫熱。


  朱元璋呢?


  我拎著毯子的一角,霍然坐起來。


  “醒了?”


  熟悉的聲音再度在耳畔響起,我順著聲音望過去,發現牙帳的盡頭處有一個屏風。


  日光透過雪白的帳布窸窸窣窣地落進來,在屏風上隱隱綽綽地映出一個男人充滿陽剛氣息的身影,我這才注意到有幾件衣服正鬆散地搭在屏風上。


  “嘩嘩”的水聲輕伶地奏響著,無端地驅走酷暑裏的悶熱氣息,唯留幾絲清涼的韻致。


  他竟然在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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