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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逃出生天

  我腦中驀地靈機一動,為今之計,唯有這個辦法了。


  我泰然步到朱元璋身後以替他擋住流矢,朗聲道:“牆上的朋友聽好了,你們若有所舉動,先殺的是我,再死的就是你們大帥!”


  朱元璋的身軀豁然一震,他低喝道:“快回來,你不要命了!”


  我壓低聲音道:“橫豎都是死,不若破釜沉舟。”


  說著,我又揚聲對孫德崖道:“孫大帥,我們命賤,死不足惜。但您可要為自己惜生啊!”


  他不傻,自然知道眼下的形勢拖下去對雙方都有害無利,一旦趙均用趕來,他也要暗自捏一把汗。


  孫德崖猶疑片刻,反問道:“你們想怎樣?”


  朱元璋將鳳舞緊貼在他脖間跳動的血管上,揚眉道:“那要看足下有多大誠意了。”


  孫德崖略微思忖後,喝道:“撤!”


  牆上的弓箭手聽言,皆瞬息消失無蹤,我在心中暗忖,這個孫德崖真是訓兵有素,不容小覷。


  朱元璋迫道:“孫大帥,麻煩您送我們出府!”


  任孫德崖千不想萬不願,此刻也不得不在我與朱元璋的夾擁下一步步挪向孫府門口。


  到了門口,已有百餘人持劍相對,朱元璋皺眉道:“孫大帥,這就是你的誠意嗎?”


  孫德崖衝那些人擺了擺手,他們隻好紛紛向兩側退開,給我們讓出一條路來。


  剛走到府門口,孫德崖立即賠笑道:“賢侄說過,隻要送到門口。”


  朱元璋手中的匕首卻逼得孫德崖更緊,他笑道:“大帥當我們是傻子嗎?送君千裏才足顯誠意,晚輩不敢要求太多,總要大帥將晚輩送往城外紮營處才好。”


  孫德崖冷哼一聲,朱元璋看了一眼前路,又道:“天長路遠,孫大帥想要走著過去嗎?”


  孫德崖壓住眼中迸發的火焰,對身旁一個個惶恐的屬下說道:“備馬。”


  片刻後,兩匹健壯的馬被牽過來,我忍住身上的痛,獨自跨上一匹馬,這種時候千萬不能露出一點頹勢。


  朱元璋並未立即上馬,他對孫德崖說道:“大帥,煩請您讓這些人全部退回,將府門緊閉。”


  “大帥!”立在門口的孫府總管終於沉不住氣似是提醒的脫口叫道。


  孫德崖的目中寒芒陣陣,遲疑道:“他們退回府中後,你若要殺我該怎麽辦?”


  朱元璋道:“大帥不明白郭公的為人嗎?我若殺了你,他老人家一定會怪罪於我。”


  孫德崖眯著眼,眼光流轉,半晌後擺手道:“全都退回去!”


  孫府的人見狀,雖各個都麵色不好,卻也不好再說什麽,隻得悉數退回府中,將府門關緊。


  朱元璋一手取下腰帶將孫德崖雙手後綁,抬至馬背上,又縱身躍上,讓孫德崖坐在他身後。這樣一來,孫府之人更不敢輕舉妄動。


  他衝我使了個眼色,叫道:“快出城!”


  我點頭,雙腿一夾馬股,馬如飛箭射出。


  到城門口時,大門緊閉,城牆上卻兵甲森森,雖然早就料到這個結果,但我們都希望趙均用已聞詢趕往孫府。


  然而事與願違,城門正中間十分突兀的現出一道頎長的人影。


  我和朱元璋對望一眼,心中了然,這人大概就是趙均用。


  我們當下並駕齊驅,放緩馬的速度,看來硬衝不行,隻得智取了。


  眼看越行越近,我才第一次看清趙均用,隻見他一身戎裝,背插雙斧,氣勢如虹,通身散漫出一股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霸氣。


  朱元璋拱手叫道:“趙先生,請放我二人通行!”


  趙均用本來臉色凝重,卻突然張口笑道:“你小子真是異想天開,我已經和郭子興鬧翻,怎能再放你回去?”


  朱元璋從容不迫地答道:“此言差矣,趙先生自然知道,如今郭公有驚無險,已在城外紮營安寨,隨時可歸來奪城。趙先生是明白人,應該明白剛剛攻下徐州城的脫脫之所以不趁勝追擊就是顧及濠州城防堅固。時至今日,城中人再做無畏的內訌隻會引來虎狼般的元兵趁虛而入,到時你我兩敗俱傷,元兵恰好坐收漁翁之利。”


  趙均用也不免麵露愁容,他彼時才在脫脫手下吃了敗仗,自然是見識過脫脫的雷厲之風的。


  他猶疑道:“饒是如此也不行。即便元兵將來攻城,現下內訌之事已至此步,無可挽回。郭公與我已經撕破臉皮,難不成放你回去他還會與我重修舊好嗎?”


  我聞言心中暗喜,他這麽說,可見已經心意動搖了。要知道,他剛逃離徐州來投靠濠州諸將,手下部將親信所剩無幾,僅僅空餘往日威名,並不得人心,自然要在城中步步為營。這一點,彭大就比他高明許多,一番坐山觀虎鬥,既平衡了各方勢力,又占盡漁翁之利。


  朱元璋接口道:“先生明鑒,彭大對此事雖不聞不問卻暗中偏幫郭公,而眼下四帥之首的孫德崖在我手中,誰強誰弱立竿見影。先生雖占據濠州城,但手下眾部派係複雜未必歸心於你。郭公為人豪爽仗義,凡事總以大義為先,先生此時示好,於將來總是有益無害。若是破罐子破摔,隻怕才是無回頭之路。更何況,我和這位兄弟隻是郭公手下的小卒,實在不足掛齒,放我們走,對您威脅阻礙都不大。”


  孫德崖雖心中不滿,卻一言不發,我暗笑,此刻他當然是什麽都不能說。因為無論趙均用放不放我們出城,情形都對孫德崖極為不利。


  趙均用垂首思忖,麵上陰晴不定,片刻後,他忽而客氣道:“賢侄說的這是哪裏話,賢侄是郭公的乘龍快婿,此番又立下大功,隻怕將是郭公眼前的第一紅人。不若由我親自送賢侄出城,待賢侄見到郭公後,務必替我告訴郭公,昨夜之事是我趙均用一時糊塗,已備下酒席等著向郭公謝罪哩!”


  這人首鼠兩端,真應到巴蜀演一出變臉。孫德崖聽到此處,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怒氣衝衝,卻礙於受製於人的情形隻得憋住隱忍不發。


  朱元璋抱拳喜道:“多謝先生!晚輩自然不會忘了先生今日之恩。”


  趙均用側身擺手,城牆上有人高喊:“放行!”


  “轟”的一聲,城門洞開。


  我與朱元璋欣然對望,又生怕這個小人反悔,再不遲疑,驅馬疾馳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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