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檢查結果出來了
“不怕。”楚凜企圖安慰她,“至少,就算是最壞的結果,剛剛也已經聽過了。”
“……”這種安慰,有還不如沒有。
徐沐喬跟著陸醫生進了B超室,幾腳把要跟進來的楚凜踹到了外麵。
楚凜自然不怕踹,隻是怕她動作太大,肚子會疼。
懷孕的人,總是容易被別人當易碎品對待,好像哈口氣就會流產似的。
楚凜坐在門口的長凳等她,旁邊的兩個小姑娘,看樣子是高中年紀,在旁邊研究著星座命理,偶有大聲,全數被楚凜聽了去。
白羊座很好,就像徐沐喬。
白羊座平時像顆春日裏熱熱的小太陽,戀愛中的白羊座更加自帶光芒,那點兒熱血和歡喜不知該怎麽表現,索性東潑一瓢西捶一棒,把對方逗弄得一心隻想把那個會做妖的家夥捂進懷裏,堅決不讓別人看見。
家有一羊,如有一寶。
白羊座習慣了在感情中奉獻自己所有,燃燒掉一切熱情。信也好,不信也罷,她必須做到自己想做的才能安心。
所以有人說,白羊座不戀愛則已,一旦愛上什麽人,再不像當初那般獨立、瀟灑、自由自在。
楚凜在外麵享受著輕鬆的氣氛,麵色卻沒放鬆到哪去。他知道,檢查結果,十有八九會維持原狀。之前的大夫已是權威,再來一次,說白了隻是讓徐沐喬安心一點。
果然,陸醫生看著屏幕的眉頭越皺越緊。徐沐喬被她的樣子驚得失了魂,也忘記繼續掉眼淚抑或抱怨幾句命運不公。
“還是……不要留了吧。”陸醫生的眼神帶著憐憫。還有盡管努力克製,仍然壓不下去的同情。
“你可以不告訴楚凜嗎?”
陸醫生沉默,是隱隱拒絕的姿態。
接下來的回家,徐沐喬一句話也沒說。
花園裏蒔養的金合歡正值開花季,徐沐喬在家時一般都澆澆花,這幾天總聽幹媽說花快開了。
可不是麽,金合歡在S城一株可以賣到一千多,花期又短。就算家裏小富,對於老一輩來說也算新奇,開一次花少不得念叨幾句。
“這是我女婿從俄羅斯回來時帶的。”徐沐喬靠在幹媽懷裏,懶散著曬太陽,看著院子外騎車飛馳而過的少年的白T恤在傍晚的夏風中鼓起一個流暢的弧度。
像當初,她的阿凜。
“要不以後我也去俄羅斯給你弄一棵?”徐沐喬幾乎可以想到幹媽會有什麽回複。一個女人帶大孩子多麽不容易,眼見著幹媽是一天比一天蒼老。年輕時的嘻哈輕快像是一夕之間盡數歸零,生活的重擔壓得人連喘口氣的功夫都沒有。
“嗬!當然是能離家近最好了。跑那麽遠,等我老胳膊老腿不管用了,怎麽照顧你呐?……”李嫂像是吃了健談的藥丸,可能是親生女兒有了歸宿,成了家,她也就功成身退,整個人鬆懈下來。
徐沐喬嘴角勾起一個連自己都未能察覺的微小笑意,她不知道現在她的表情叫做——心滿意足。
能重新聽到幹媽念叨,真是太好了。
“對了幹媽,開花的時候告訴我,我去摘幾朵玩。”
李嫂的聲音戛然而止,徐沐喬腰間的軟肉被擰了一下,“熊孩子,樹也是我閨女了!不怕我捶你?”
“……三天就謝了,摘一朵不行啊。”猛一被襲擊,徐沐喬啊地一聲叫出來,“幹媽!嚇死了!我懷孕了!”
脫口而出的話,讓兩個人都愣在當場。
微風輕輕起,徐沐喬一抬頭,就看到楚凜站在花園門口,表情被葡萄藤擋住,一塊陰影投在臉上,看不清他的情緒。
突然也就想起了那年夏天。
楚凜因她的一次曠課出遊,被罰跪在正午的庭院。
S市的正午很熱,徐沐喬時不時也要抬手擦把汗。好在她似乎得天獨厚,每日滿城瘋玩,也沒黑多少。
去的次數不算多,不過不妨礙她記得路。騎過一條綠色走廊,最遠的那庭院就是楚凜家。
徐沐喬把車停在門口,飛快地推開門,卻見到讓她心堵很久的一幕,眼眶也有些發熱。楚凜正跪在自家花園的鵝卵石上,長腿筆直,後背的衣服已經全數汗濕。
“怎麽了這是。”輕得幾乎浮在空氣裏的一句話,讓楚凜睜開眼睛。汗水讓他的睫毛都濕漉漉的,夏天裏,嘴唇竟然蒼白而爆皮。
“罰跪啊。近視了麽?”依然有力氣調侃。隻有楚凜自己知道曬爆皮的滋味,渾身火辣麻痛,膝蓋在石上咯得鑽心蝕骨。這還是……第一次呢。以前哪有機會惹父親暴怒至此。
徐沐喬蹲在他麵前,戳戳他被日頭曬得滿是汗的臉,自然沒錯過左臉那道腫起的紅痕。
“挨打了?”
“嗯……”低沉的嗓音,像是降了幾個調的大提琴。應該是許久沒有說話,突然開腔,聲音有著不同於以往的嘶啞。
“阿凜。”徐沐喬艱澀開口,撫上他側臉的指尖微微發抖,“因為……我離家出走?”
重重呼出一口氣,楚凜點頭,不出意外地看到麵前容貌昳麗的女生沉下了臉。
“明明是我的錯,你也是攔我沒攔住,為什麽把過錯都往自己身上攬?”
“因為願意。”楚凜性子卻是隨了楚司機,認準的事就一定要去做,不撞南牆不回頭。
盡管後來才知道,那並不是他的生父。
徐沐喬的呼吸聲漸漸粗重起來,最後溢出唇外的,卻是一聲微不可見的歎息。
“真笨。下次帶你玩好了,總不願意出門。”
楚凜抬頭,狠狠在徐沐喬臉上捏了一下,讓她低聲痛呼。
“怎麽了!”大夏天滑不溜秋的臉有什麽好捏。
“你是不是巴不得跑遠點?美國有點近了,委內瑞拉行不行?”
沒好氣地推了下他的頭,楚凜用長臂勉力支撐了一下,才沒狼狽倒地。
卻惡劣地笑出了誌得意滿的模樣。
“……”徐沐喬惱怒地一鍋蓋蓋在他後腦勺上,卻不曾想直接把人劈暈了。
楚母聞聲趕來,和徐沐喬一起把楚凜扶了進去。她早就在樓上窗口看著花園,兩個年輕人的一舉一動都沒逃過她聰睿的目光。女人家的心思重,不像丈夫單純以為兒子是青春期叛逆,她心下已經有了數,卻不能開口。
畢竟隻是懷疑。若是暴脾氣的丈夫知道,不知父子關係還會緊張到何種程度。對丈夫和兒子的脾氣,她知根知底,所以更加打定了主意,不願聲張。
或許過了新鮮勁,兒子對那個清俊討喜的世家小姐的興趣就淡了。長得好的大有人在,過盡千帆,誰還惦記著年少時沒飲的那一瓢。楚母姑且這樣安慰自己。
這時的她,把愛情看得太輕太淡。以至於她忘記了,兒子不但隨了養父母的隱忍倔強,血液裏還有他生父生母給予的大膽肆意。
盈盈血肉間,脈脈不曾語。形容昳麗的少女對楚凜來說不止是打馬而來的過客,更是一生追隨的遠鄉。那是再痛也要攬進懷中的堅持,生生世世,無法更改,無從舍棄。
楚凜暴曬中暑,神誌不清,大部分重量壓在徐沐喬身上,把他弄進房間的過程中徐沐喬出了一身的汗。路過客廳時,楚父往這邊看了一眼,徐沐喬隻得叫了聲叔叔好。
其實還在生氣呢,怎麽能,把阿凜打成這樣。
徐沐喬熟練地找到藥櫃,拿了瓶藥油倒了點在手心,用食指中指蘸了,給楚凜揉著太陽穴。楚母見到徐沐喬這副比自己還熟悉這房間的模樣,無話可說。
楚母靜靜退下,給楚凜泡了杯淡鹽水。徐沐喬也是揉著揉著覺得哪裏不太對勁,才反應過來,自己剛剛的表現,太不把自己當客人了。可是誰叫她對生病的楚凜毫無抵抗力,看到對方昏厥過去,整顆心像是被揪起來煎炒捶炸。
楚母再進來時,素雅的麵容上看不出喜怒,隻是並未表現出明顯的敵意,多少讓徐沐喬鬆了口氣。私下卻走了神,自己要是在阿凜家長大,這日子得過得多憋屈。也怪不得阿凜會養成這種別扭性格……
楚凜也就躺了幾分鍾,神智便漸漸清明。入眼便是正襟危坐的女生,背現在筆直地挺立,絲毫不敢鬆懈,在自家母親的氣場下像一隻受了驚嚇的流氓兔。
“噗——”楚凜給力地笑了場。
徐沐喬知道他是笑自己假模假式,也不敢造次,隻輕捶了下他肩膀,“行了,笑什麽笑,你知道自己多重麽,把你扛進來我腰都快斷了。”
楚凜笑起來。彎下的眼睛裏住了星子,波光凜冽之下藏著連他自己都未能察覺的沉溺。
“嗬,還有臉笑……”
風刮進來,窗簾被吹得來回擺蕩。房內不知何時隻剩了兩人,一個靠在床上,一個坐得腰杆筆直。這時再說什麽都顯得多餘,曾經以為跨不過的天塹現在也顯得無關緊要。
時間回到現在,楚凜隻想穿越回那個他離開的清晨,撕碎手中的機票,丟掉肩上的背包,回去把即將一無所有的女生攬進懷裏。少不更事的糊塗往生,他得到時在毀,失去時在悔。或許這是最後落在他頭上的懲罰——隻要不珍惜,早晚會為之付出代價。